第五十一章(1 / 2)

古董下山 緣何故 10656 字 9個月前

方小傑演得其實不錯,看得出來它在王導演的批評下一直努力進步著。這部最新拍攝的影片不論場景真實度還是演員投入度, 都比它第一部井口鬨鬼的vcr要出色很多。

衛西頗為認真地欣賞著, 緊接著電視就黑屏了, 音響裡高亢的喊聲戛然而止, 房間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衛西轉向舉著遙控器的二徒弟:“怎麼?”

二徒弟隻是迅速地起身取出影碟機裡的光盤,作勢要丟進垃圾桶,衛西見狀趕忙從床上爬起來阻攔:“乾什麼?還沒有看完!”

哢嚓一聲。

光碟已經在二徒弟手裡碎成了兩片,徒兒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該休息了。”

衛西滿眼寫著“你這個孩子怎麼那麼叛逆”。

二徒弟跟他對視, 卻沒有解釋更多。燈光一晃,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錯, 衛西總覺得自己看到了一隻微紅的耳朵。

電視雖然被關了, 剛才的畫麵和聲響卻好像沒有消失一樣,依舊縈繞在觀眾的腦海裡。衛西在靜默裡坐了一會兒,沒來由地覺得屋裡的溫度似乎有些高, 二徒弟已經默契地將空調關低了兩度。

衛西看著自己的徒弟丟開空調外套,扯鬆領口,仿佛身上的外套勒得他呼吸困難一般。但脫掉外套後, 他裡頭就隻剩一件寬鬆的黑T恤了,叫人忍不住擔憂:“你不冷麼?”

二徒弟沒理他, 沉默地丟開外套,頂著滿胳膊猙獰的傷疤朝著房門方向走去。

衛西問:“你去哪裡?”

朔宗打開房門, 關上之前, 低沉的嗓音從門縫裡飄回來:“去收拾個東西。”

收拾什麼?收拾行李?

衛西聽得不明就裡,好在徒弟沒有去很久, 半小時左右就回來了,看起來像是運動了一場的樣子,從短袖裡伸出的胳膊上爆出了幾根青筋。

開門的時候衛西隱約聽見幾道遙遠的哭叫,有點耳熟。

“把門關好。”徒弟鎮定自若地說道,“時候不早,山裡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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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西向來不懷疑徒弟們的話,哦了一聲,利索地關上房門:“時候不早,你既然不想看電影,就早些休息。”

朔宗看了眼他身後碩大的雙人床,又落在床上涇渭分明的兩團被子上,點了點頭。

他出去一趟後,情緒已然正常了許多,屋裡那古怪的旖旎氛圍也不見了,沒有了方小傑的那些煞筆電影,今晚應該不會再——

等等。

朔宗盯著衛西:“你乾什麼?”

衛西脫下身上的外套,露出裡頭寬大的白色長袖,抓住長袖下擺抬手一舉,就輕鬆地脫下了身上最後一件上衣,他裸著上身,渾身隻剩一條深色的牛仔褲,把手放在褲子上,轉頭理所當然地問:“你不洗澡?”

朔宗望著身邊透明的浴室牆壁,以及他袒露出的白淨胸膛:“………………不。”

衛西有點發愁,徒弟這有點不講究啊,身上明明都出汗了。

山外頭的生活比山裡便利許多,他在山裡就愛水,不過出於懶怠,又不怕冷,一般都隻是在溪澗裡泡泡,偶爾才會因為衛得道的特殊要求生火燒熱水。不過下山之後,意識到熱水簡單易得,他在衛家就養成了每天早晚沐浴的習慣。

衛西欲言又止地看著徒弟,想要以身作則糾正一下對方的衛生習慣,然而徒弟明顯沒有受教育的打算,拒絕之後就迅速悶頭回到了窗邊,望著窗外夜色裡黑洞洞的山丘,好像那裡藏了多麼好看的景致似的。

他轉念一想,算了,衛得道就不愛洗澡,還不愛換衣服呢,人類總有自己癖好的。

因此也不再糾結了。

朔宗原本做了不去看的打算,可目光盯著遠山,耳朵似乎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毫無遺漏地收錄進了房間裡所有細微的動靜。

衣料被脫下來時摩擦的窸窣聲,牛仔褲拉開拉鏈然後落在木質表麵的磕碰聲,腳步聲,衛西大概是沒穿拖鞋踩上浴室瓷磚了,走路時啪嗒啪嗒的,腳步很輕快,緊接著又是各種塑料瓶被相繼打開的脆響,讓人聯想到他正好奇地將那些酒店沐浴產品一一打開湊到鼻尖輕嗅。

他像一個對什麼都很好奇的小孩。

但以前不是這樣的。

朔宗撐著窗台,他打開了窗戶,入冬冰冷的山風拂在臉上,讓他想起很多。

那真的是很早很早之前了,天下還不是現在的天下,山川卻亙古不變著,但在以前,這樣的密林通常被用作洞府。

誰都有那麼幾處,藏著自己的奇珍異寶,稀世珍瓏,看守嗬護,唯獨衛西不同。

他向來存不下東西,因此洞府常年空空蕩蕩,隻能做破壞的那一個,又因為天性驅使,從來都是四處掠奪,搶到什麼就吃什麼。

無所顧忌,凶惡殘暴,理智稀缺,夏守仁的評價不無道理。他甚至不懼死亡,因此什麼樣的地方都敢硬闖,夏守仁的尾巴當初就被硬生生咬下來過。

而自己呢?

朔宗回憶了片刻,竟然數不過來自己跟衛西交鋒過多少次了。雙方職責不同,立場向來是衝突的,而對方那時的力量遠比現在要強,每次對上,無不是生死之爭,因此作為死敵,他們每次動手時都隻想讓對方魂消魄散。

他甚至數度質疑天道,為什麼會讓衛西這樣的存在誕生,直到某一次……

朔宗想到這裡,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同一時間,身後忽然傳來了些許不太對勁的動靜,他正陷入思索,也忘記了剛才躲避的心態,下意識回頭一看。

“……”

衛西還沒開始洗澡,透過玻璃牆壁,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正俯身趴在洗漱台上,打開水龍頭,張嘴大口吞咽著。

真他媽……

朔宗被這令人震撼的一幕搞得什麼回憶都頃刻消散了,他快步衝進浴室關上水龍頭,因為衛西狼狽地喝自來水這件事情,心頭竟然湧上了一股久違的憤怒:“你乾什麼!”

結果衛西被關了水,竟然絲毫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直起身後竟還好脾氣地謙讓:“徒兒,你也渴了嗎?那你先喝罷。”

朔宗對上他的眼睛,被他的態度搞得慢慢也意識到了什麼,有那麼一個瞬間真的覺得剛才認真回憶著對方過去行徑的自己簡直是蠢透了。

他無言地看了會兒天花板,除了歎氣什麼都不想做,半晌後才出去拎了一瓶礦泉水塞到衛西手上:“自來水不能喝,以後渴了就跟我說。”

衛西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慢吞吞地咬開瓶蓋後把那一瓶水喝光了。

他吃東西向來跟搶一樣,這個習慣倒是一點沒變,吞咽的速度趕不上喝水的速度,瓶口的水就有一部分從嘴角溢了出來,水流劃過衛西瘦削的下頜,順著纖長的脖頸向下,路過清晰吞咽的喉結,緩緩流淌到了他的鎖骨中央,盈成了淺淺一汪。

朔宗的目光追到這裡,看到了些許粉色,立刻跟被燙到似的轉開,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眼下的情況。

衛西的牛仔褲已經脫掉了,他穿著一件白色的四角褲站在瓷磚地上,赤著腳,腰肢緊窄,腿細而長。或許是運動量大的緣故,他平坦的腹部已經隱隱能看出輪廓不甚清晰的肌塊,但渾身依舊白淨得驚人,在浴室昏黃燈光的映照下,就像反射了一圈朦朧的暖光。

朔宗吐了口氣,覺得屋裡剛剛降下的溫度似乎又在升高。

就見衛西喝完水,丟開瓶子,轉而走向了身後的浴缸,打開水後俯身撩了把缸底的水溫,回首問自己:“徒兒,過來一起洗嗎?”

朔宗看都不看他彎腰時弧線分明的某處位置,丟下一句不要後匆匆就出去了。

衛西歎氣,徒弟這避如蛇蠍的樣子,也太不愛洗澡了吧?

朔宗出來後才發現情況還是一樣糟糕,浴室裡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蒸汽開始讓透明的牆壁變得朦朧,然而他目光在玻璃壁上劃過,卻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改善。因為在燈光的作用下,衛西的一舉一動都化作剪影實時投射著,看不太清晰之後,想象的餘地反而更大了。

朔宗轉開眼睛,隨即就看見垃圾桶裡碎成兩半的那張光碟,抽了張紙巾蓋住它,疲倦地躺在了沙發。

門縫裡鑽出的一縷水蒸氣陰魂不散,帶著沐浴露的香味,濕濕熱熱地包裹住身體。

他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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