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西在他們的注視裡身形紋絲不動,眯著眼眺望遠方,凜冽的山風吹起他的發絲和衣擺,他身形卻始終紋絲不變。
他眼中看到的是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世界。
悠遠的山林裡,無數的陰魂被山風平地吹起,這片綿延的山脈從古至今長眠了不少生靈,這些生靈有的順利投胎,有的卻困守原地。世上的厲鬼終究是少數,這些生靈困守在這裡不知道多少年,大多都已經變成了渾渾噩噩的樣子。它們有的開膛破肚,有的肢體殘缺,有的虛弱到即將消散,此時被道場內的大批道士一同普度的力量喚醒,恢複神智。
劇組那群一臉惶惑的人身邊,一個死狀淒慘的野鬼就在迷茫地原地踱步,踱得地麵上的落葉都在隨它旋轉。
而後它終於明白了什麼,眼神變得清明,深深地朝著朝它看去的衛西鞠了個躬,而後拖著自己殘缺的身體眷戀地望了眼遠處城市的方向,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它變得透明終於消散的那一瞬,衛西的視線裡恍然出現了幾束淺淺的金光,其中一束直衝自己胸口而來。
衛西眉頭倏地皺起,立刻想要躲避,肩膀卻被一隻手牢牢地按住了,頭頂傳來二徒弟低沉的聲音:“彆躲,這是功德。”
功德?
衛西被按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束光沒入了身體,還分出一部分悠悠地飄進了胸口那塊玉佩裡。
除卻在結界裡碰上小倒黴蛋時的善心大發,這是離開結界後他第一次主動超度生靈,衛西對這個衛得道曾經提過的詞語有那麼點陌生的困惑。
與此同時四麵八方被超度的亡靈方向都開始有金光出現,沒入道場上的眾人的身體,衛西發現除了自己和徒弟之外的其他人似乎都看不到這束光,場上結束儀式的道長們都在若無其事地收拾著東西。
功德……
衛西取出胸口的那枚玉佩,金光滲入之後,依然黯淡的玉佩表麵似乎又稍稍地瑩潤了一點。
朔宗想到自己剛才看到的金光一部分滲入玉佩的畫麵,也伸手過來,取過衛西手裡的玉佩皺眉審視:“你的功德為什麼會被它分走?”
他的手指摩挲過玉佩表麵雕刻的紋路,正要仔細查看一番,誰知指尖觸到的位置卻忽然一熱。
那熱量來得迅猛,宛如燒著了的炭火,朔宗被燙得一頓,立即就要鬆開,鬆開的那一瞬又想到玉佩會落回衛西胸口,硬生生停住了動作,抓住玉佩的掛繩將它拎在半空。
衛西看到徒弟的舉止,疑惑地問:“怎麼了?”
朔宗警戒地回答:“很燙。”
衛西聞言下意識伸手要摸,朔宗剛想說彆碰,就見衛西摸了摸玉佩表麵後,毫無障礙地將它握在了掌心:“哪裡燙了?”
他搓了搓玉佩,在山風裡嗬了口氣,可能是有點冷了,索性兩隻手一起伸出來攏住:“好暖和。”
朔宗:“????”
他難以置信地伸手到衛西掌心又碰了碰,發現那玉佩居然真的是溫熱的,熱度不高不低,正夠取暖,加上大小適宜,躺在衛西手裡的樣子儼然像一個毫無尊嚴的暖手寶。
朔宗:“???”
剛才那塊燒著了的炭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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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西攏著自己暖洋洋的暖手寶,抬眼一看,就見二徒弟真繃著臉死死地盯著自己掌心。
他想了想:“闕兒,你也冷麼?”
徒弟嘴角一抽,似乎想說什麼,此時眼角忽然看見一道人影飄來,衛西轉頭看去,就見方小傑手舞足蹈地朝眾人方向飛了過來。
劇組的眾人是看不見他的,道士裡也隻有幾個貼了開眼符的察覺到他的身影,紛紛朝他看來,方小傑察覺到眾人的視線,立刻尖叫出聲——
“彆渡啦!!!衛大師!!!劇組的衣服又被人偷走啦!!!”
眾位大師:“…………”
方小傑興高采烈:“我就說不是我乾的!!!”
被鬼通風報信的感覺還挺奇妙,但在場眾人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短暫地商量了一下,沒有驚動劇組的其他人,隻偷偷知會了邱國凱和主導演王導,讓兩人陪著他們一起前去查看。
王導跟在後頭,方小傑帶路帶得兢兢業業,還全程不忘為自己洗白:“快告訴王導,我作為劇組的一份子,一直幫劇組看著道具呐!!!”
王導走著走著忽然感覺一陣陰風拂麵,轉頭就看到周圍的大師們都在一言難儘地看著自己,不由有些慌張:“怎麼了?”
眾人:“……沒什麼。”
眾人湧進道具室,開門就看到滿地狼藉,道具組剛剛搬進來的服裝箱已經被打開了,裡頭的衣服被扯出來滿地,道具也被丟得隨處都是,好些還被砸了個稀碎。
動手的人簡直就像是跟這些道具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某個竹子狀的長杆甚至被敲裂成了十多截,淒慘地灑落在其餘缺胳膊少腿的器具旁邊,王導衝進來一看,差點直接氣瘋,勃然大怒地喝罵道:“這是誰乾的!誰乾的!好不容易定做好的道具剛拿回來就被搞成這樣!我們劇組的外景都準備好了,所有人都在等一周後的那場雪,就剩那麼幾天時間,現在還讓人怎麼拍!”
超度亡靈的法事明明認真做了,卻不起作用,在場諸位大師在此情此景下的表情也有些凝滯,衛西上前幾步,蹲下撿起一節竹杖的碎片嗅了嗅,沒嗅到人味兒,於是張開嘴——
就被二徒弟一把抓住胳膊拉了起來。
衛西站定後疑惑地看向自家徒兒,二徒弟沉默地與他對視了片刻,硬是把他手裡的東西搶走了,而後環顧了一眼道具間,目光鎖定在了窗口:“它們跑得很匆忙。”
“那必須的!”方小傑得意洋洋,“我追在後頭罵街,把它們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他們哪兒能罵得過我?一窩蜂全往山上跑了。”
諸位道長一聽這話,立刻決定去山上一探究竟,路上團結義討來了師弟要丟掉的那塊碎片,把玩了一圈後忍不住朝氣喘籲籲的邱國凱道:“邱總,你們劇組這個道具做得不怎麼樣啊,這是什麼東西,漆都沒刷勻,怎麼也能拿來上電影啊?”
邱國凱擦了把汗,聞言露出了“你太年輕”的奸商微笑:“唉,你不知道,現在電影不好拍啊,我們這個劇的投資男女主演兩個就去了一多半了,剩下的還有其他演員的開支和日常劇組維護。你手上這個是群戲裡一個竹子精的手杖,還有什麼狐狸精野豬精山雞精的,反正群戲嘛,全是龍套,道具服裝隻出現個一兩次,我就讓他們隨便做做就好了。”
他話音落地,忽然哐當一聲巨響。
邱國凱掙紮著從地上爬起身,捧著自己被磕青的腦門一臉懵逼。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