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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西看看遞到眼前的龍角又看看遞來龍角的朔宗,對方沉靜地問他:“吃嗎?”
他內心鼓噪的憤怒尚未平息,目光瞥了眼那條剛才不知道為什麼離開,現在又忽然哭著回到人群裡的似乎是沒法弄死的龍,沉默片刻後還是接了下來,他現在確實很餓,除了餓,還有些許不明來由的眩暈。
青龍在他清脆的咀嚼聲裡身體微微顫抖,那動靜聽起來就跟嚼豬耳朵跟白菜幫子似的。風雨已經停下了,入海公園裡此時一片狼藉,顧先生也終於想到了新的問題:“那往後這條龍該住到哪裡?”
讓它自己遊到深海肯定不行,路途上不知道會引發多麼可怕的自然災害。更何況這頭青龍剛剛化龍,性格似乎還不太穩重,就這麼讓它生活在深海裡也很叫人不放心。不提日後不小心被人看到會引發怎樣的軒然大波,就是海洋安全情況都叫人提心吊膽,如今海運發達,各大洋流來往的船隻那麼多,萬一被它弄沉個一艘半艘,情況就勢必要變得很嚴峻了。
更何況青龍自己也表示:“我不要去,那海水那麼臭,還臟得要死,讓我去海裡撿垃圾麼?”
顧先生遲疑:“那難不成就將就著住在黃河裡?成了龍應該不會再隨便弄出水患,住在黃河裡好像也行。”
青龍很不高興:“黃河那破水質,一喝一口泥沙,你以為我之前一門心思入海圖什麼啊?我才不要住在河裡。”
顧先生發愁了:“那可怎麼辦好,不然我報給上級單位,專門為您修建一個秘密住處?隻要不被人發現就行。”
青龍大怒:“什麼叫不被人發現?你的意思是要囚禁我,讓我不見天日麼?!莫非想叫我堂堂青龍從此隱姓埋名?!”
它是又不想入海,又挑剔水質,又不願意低調做龍,屁事情多得很。眾人都被它搞得很為難,唯獨團結義靈光一閃,朝著衛西開口:“哎師父,我記得上次京城森林動物園的之園長聯係您的時候,不是還說他們園裡新修建了一座水族館讓您去看風水?聽說那水族館規模很不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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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間事了,剩下的大概就是一些善後事宜。顧先生沒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給上級部門打完了彙報電話後立刻吩咐帶來的攝影組員工開機拍攝入海公園,於此同時終於發現現場還有一個被忽略了許久的人。
“啊,小趙啊。”他有點尷尬地招呼對方,“不好意思,能不能幫我們把機位給調整一下?”
一路跟隨而來的氣象局小職工麵色恍惚地望著地上的那頭青龍:“……顧先生,這是……”
“哦!”顧先生麵色如常地擺了擺手,“一條生活在水裡的巨蟒罷了,體型可真是大啊。”
小趙:“……”
青龍:“……”
顧先生笑道:“長得很像龍吧?看這鱗片亮的,漂亮得很,怪不得會引起那麼多市民的誤會。”
小趙:“……”
氣象局的電話打斷了兩人短暫的沉默,小趙接起聽了片刻,虛弱地掛斷敘述道:“……局裡說,海上那團已經成型的台風忽然消散了,他們查不出來原因。”
“是嗎!”顧先生很高興似的,“沒有台風那真是太好了!大自然的天氣變化可真神奇啊!”
小趙:“……………………”
小趙麵色複雜地看著麵前這位從京城來的領導,你是不是當我是傻子啊?
顧先生卻隻是微笑。
衛西將目光從他們身上轉開,一旁的況誌明叫了他一聲,遞過來一個東西:“衛道友,這玉佩是你的吧?掉在那坑裡好久了。”
衛西收回視線,盯著那枚通體透白,似乎又瑩潤了許多的掌門令,半晌才伸手接了下來:“謝謝。”
“不客氣,這玉佩成色不錯。”況誌明笑著道,“再生氣也不能丟這麼貴重的東西啊,萬一找不回來可怎麼辦。”
衛西點了點頭,將那塊已經恢複如常的玉佩重新掛回脖子上,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從胃部湧來了一波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意。
況誌明似乎想跟他說些什麼,見狀立刻轉開了話題:“衛道友你怎麼了?”
衛西也思索片刻,發現自己除了饑餓和有些發熱之外並沒有多餘的不適:“沒什麼,可能是有點累了。”
他剛才的表現那麼凶殘,疲憊也實屬正常,況誌明沒朝心裡去,點點頭便走開了。走出幾步後才忽然想起什麼來,望向自己撿到那枚玉佩的小土坑。
那土坑應該是被青龍掙紮的時候摔打出來的,裡頭盈進了一汪清透的雨水,襯得那枚沉在水底的玉佩非常醒目,這才被他發現撿了起來。
況誌明臉上露出狐疑的表情。
許筱鳳見了,靠近問:“你在看什麼?”
況誌明思索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記得那坑裡剛才積的應該是龍血,現在怎麼變得那麼清澈……算了,剛才那麼混亂,估計是記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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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連綿了那麼久,天氣終於放晴,受災的入海市市民們紛紛地走上街頭,開始清掃被暴雨和狂風破壞的街道。
團結義刷到了微博上很火的一段視頻,拍攝於入海市某家海濱酒店的陽台,黑沉沉的烏雲下,一浪高過一浪的水花瘋狂翻湧著。視頻裡很遠的地方,隱隱有非同尋常的巨浪開始成型,它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伴隨著拍攝者驚恐的尖叫聲,最終赫然出現了一道仿佛要吞噬天地的水牆。
但那幕正在凝聚的水牆在下一刻毫無緣由地像是失去了後繼之力,還不等打到近海,就疲憊地消失在了汪洋裡。
團結義將手機遞給師父,眼中頗為自豪:“師父你看。”
評論區裡全是驚歎和嬉笑的聲音,恐懼迅速地消散了,一切就好像從沒發生過那樣,大家討論起之前那些讓人絕望的風雨也帶上了戲謔的意味。他們轉載網絡上點擊最高的受災視頻,大笑著自嘲超市裡被搬空的生活用品,然後同仇敵愾地怒罵自己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都不肯放假的公司毫無人性,渾然不知道在自己沒有看到的角落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身後傳來朔宗低沉的聲音:“人類社會總之這樣的充滿秩序又善於自我修護。”
衛西回頭看了他一眼,這人上身就套了一件T恤,T恤還是半乾的,露出滿臂的圖騰,最高的甚至延伸出了T恤的領口。出於那兩個龍角的交情,衛西目光裡終於不帶敵意了:“你不冷嗎?”
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問題,朔宗沉默了一下,內心甚至有些受寵若驚:“有點冷。你問這個乾嘛?”
是在關心自己嗎?
衛西看著他,目光認真但是答非所問:“我有個徒弟,也跟你一樣,喜歡大冷天隻穿很少的衣服。”
“……”朔宗表情變了變,神情莫測了起來,“……所以呢?”
“所以什麼?”衛西覺得麵前這個人態度怪怪的,雖然已經不太有敵意了但還是挺警惕的,退開一步客氣道,“所以你先走吧,我要給我徒弟打電話了。”
朔宗:“……”
朔宗在衛西的逼視下不得不黑著臉回到夏守仁身邊,沒多久電話就響了起來,拿起一看,果然是衛西打來的,接通一聽,衛西的聲音跟剛才麵對麵時的冷言冷語的樣子幾乎判若兩人:“闕兒,你那邊冷嗎?”
朔宗:“……還好,有點冷。”
明明是一樣的回答,電話裡的衛西卻立刻變成了心疼的語氣:“多穿點衣服啊。”
朔宗:“………………”
衛西聽到那邊的沉默,身體越發熱了,忍不住伸手扯了扯衣領,讓外頭的寒風得以灌進來:“闕兒,你怎麼又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