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春運的步伐進入尾聲, 不論城市鄉村, 都同時陷入了奇妙的熱鬨和寂靜。
街道上車流稀少, 除了還需要值班的崗位, 已經看不到幾個在外行走的人了, 千門萬戶裡倒是喧囂得厲害。
衛家。
周管家和其他人隻是在這裡工作而已,不論平時怎樣辛勤,春節也都是要回老家的,因此以往每到過年,衛家人大多都選擇去外頭的飯店吃年夜飯。
不過大家通常沒什麼話說,因此即便是這樣的節慶時分,家人之間的關係也依舊顯得僵硬寂寥。
不過今年有些不同, 衛家整棟房子燈火通明, 全家人看起來也似乎沒有要出門的意思。
舒婉容從樓上下來, 她畫了個精致的妝, 還穿了比較正式的衣服, 一邊走一邊朝下扒拉著發卷,目光看向正坐在客廳裡的父子倆。
衛天頤和衛承殊穿著家居服,各坐在客廳沙發的兩端玩手機,父子倆也不說話, 仿佛已經全身心地沉浸在了手機屏幕裡,假如忽略掉他倆時不時轉落到大門方向的目光的話, 那比起她來確實要顯得要隨意許多。
外頭鬨哄哄的,似乎還放了煙花,三個人卻都沒心情去湊熱鬨。沉默籠罩在這座麵積不小的房子裡, 大家似乎都對即將到來的春節沒什麼期待,直到衛西帶著自己求婚成功的道侶踏進家門,氣氛才似乎出現了一點點變化。
當然,那變化跟朔宗那張商業場上無人不知的臉蛋沒關係,也跟他左手上映著室內燈光輝煌發亮的鴿子蛋沒關係。
衛天頤和衛承殊都從沙發上站起,十分嚴肅地盯著衛西,舒婉容見這倆沒出息的半天不吭聲,隻得無奈開口:“衛掌門,他……他回來了嗎?”
衛西剛開始還沒搞懂:“誰?”
衛天頤和衛承殊臉色不由微變,就見衛西轉頭看向身邊某個黑西裝男人右側:“好不容易回宗門一趟,你躲那乾嘛?”
衛家人齊齊地朝著那塊空地看去,舒婉容悚然一驚:“……您在跟誰說話?”
衛西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這才恍然回答:“我忘了,這裡不是城隍司衙門,你們應該看不到他。”
說罷喊了聲結義。
團結義屁顛屁顛地上前,挨個給衛家人貼上一道符咒。舒婉容隻覺得自己的眼眶驟然一緊,隨即神奇的一幕就出現了,前方那黑西裝男人身邊本該空空蕩蕩的位置,竟赫然多出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不是繼子又是哪個?
黑無常笑眯眯地朝衛西邀功:“衛處長,本來這個時間點是陰曹司最忙的時候,各地方的城隍土地司都有年會要籌備。他今年剛入職,說什麼也不可能讓請假缺席的,也就是您麵子大了。”
太倉宗得道天尊成為天道的消息早早傳遍了陰曹司,這可怕又突如其來的人事變動簡直讓鎮守酆都的一把手都感覺到了椅子燙屁股。大領導都這個表現,下頭的基層那根本就不用說,小倒黴蛋作為衛西親口承認過的太倉宗第一名門人,在下頭的待遇隻能用水漲船高來形容。除夕想請假回陽間家裡吃頓年夜飯,那叫事兒嗎?根本不是事兒!
黑無常和衛西對現狀都十分滿意,衛家人比起他們氣氛就詭異多了。
小倒黴蛋看到家人,臉上並沒有露出欣喜的神色,看起來倒是更情願挨在衛西身邊。
有了開眼符,衛天頤等人自然也能看見他,不過也不知道是出於正常人類忽然見到鬼魂的無措,亦或者還有彆的原因,他們也沒有第一時間出口打招呼。
衛西沒有理會到自家門人之間古怪的往來,黑無常趕著要去酆都年會抽獎離開後,他就非常自然地牽著自家道侶回頭朝外招呼:“時候不早,要留下一起過年嗎?”
外頭一波是團結義帶出魔界的魔羅,另一波是夏守仁這群來自寧天的瑞獸。
衛西是不太擅長跟彆人分享東西的。
魔界的魔羅現在都是自家員工, 夏守仁他們嘛,雖然不太熟,也都是闕兒的幫手。
闕兒跟自己現在是道侶了。
那四舍五入一下,闕兒的幫手=自己的幫手=太倉宗的幫手。
留下吃頓年夜飯,還是很夠格的。
夏守仁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居然能有被衛西邀請吃飯的一天,一時間竟連剛才在求婚現場上受到的來自笨蛋情侶的衝擊都忘記了,受寵若驚地將目光轉向自家哥們:“我們真能留下?”
朔宗牽著衛西的手,指腹劃過戒指上那顆碩大的鑽石,腦子到現在還半暈著,此時餘光掃了夏守仁等人一眼,也拿出了大肚能容的主人家闊氣:“聽衛西的。”
瑞獸們聞言,都集體歡呼了起來,奔跑著湧進房間。絲毫不知道自己從這一刻起已經被衛西劃分進了可以指揮的勞動力裡。
天真的夏守仁甚至還有種天上掉餡餅的不真實感:“我的媽呀!貔貅和饕餮請吃年夜飯,這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吧!吃完這一頓我就要發財了!”
他們會因為一頓年夜飯如此興奮也不是沒有原因。
要說瑞獸們的生命確實很悠長,可在另一個層麵看來,活得又確實挺苦。
首先大家的領地意識都很強,雖然平時會因為工作來往,看起來關係也都還不錯,可就像朔宗很少讓人去自己家一樣,大家私人的地盤通常都神聖不可侵犯,很少會隨意串門。
其次,能在悠長的歲月中找到相攜一生的道侶的瑞獸也是少之又少。尤其天道崩裂以後,大家的擇偶範圍更加被壓縮到了更加嚴苛的程度。
也正是因此,寧天的瑞獸們雖然口中說著討厭工作,實際上比起下班後孤零零地呆在家裡,絕大部分還是更願意選擇留在公司加班,至少在公司的時候大家有話說,不至於像待在家裡那麼孤獨。
這種孤獨感,在除夕春節這種風靡人間家家戶戶歡慶團圓的節日裡,尤其鮮明顯著。
朔宗的個性本來就獨,跟大家平常的來往就不算緊密,一起過新年更加是天方夜譚,畢竟瑞獸本來就不過新年。
因此現在大家都激動得不得了,跑進衛家後就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站在客廳裡發呆。
夏守仁也不敢打攪自家哥們,生怕太煩了會被趕出去,隻好問旁邊的團結義:“那是,魔王,過年應該乾什麼?”
團結義跟著一起呆:“我怎麼知道?”
夏守仁震驚地問:“你以前不是做過人嗎?少說過了二十多次新年了!”
團結義跺腳:“我那時候在討飯啊!我也是第一次在有暖氣的房子裡過年好不好!”
一旁忽然傳來低沉的咳嗽聲,兩人一起朝著聲源看去,就見衛天頤沉著臉拿起了茶幾上的遙控器,完全看不出對他們剛才話裡的信息量有難以接受的意思:“嚷嚷什麼!過年不就是看春晚和吃飯!”
電視啪嗒一聲打開,短暫的啟動等待後,屏幕一片大紅大綠,歌舞表演的音樂聲從音響裡溫柔地流淌出來。
衛天頤放下遙控器,終於找回了自己的氣勢,轉向站在遠處不願靠近的大兒子,沉默一陣,開口說出了雙方碰麵的第一聲問候——
“愣在那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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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衛家確實很有些不同。
屋裡被燈光和暖氣熏得暖融融,並不像以往那樣靜謐,瑞獸和魔羅們擠在客廳看春晚,放在幾千年前,這場麵隻怕會驚掉東西方兩座天庭所有神佛的下巴。
隻不過如今的他們卻相處得挺和諧,畢竟都是頭一回過新年嘛。
大家都很沒經驗,以至於到後頭衛西都跟著一起湊到了電視機跟前,評判起裡頭沒什麼趣味性的環節來。
某個根本讓人笑不出來的小品結束過後,衛西皺著眉頭朝朔宗道:“這就是人間過新年人人要看的節目?人類究竟覺得它哪裡好看?”
客廳裡其他觀眾也很不解地傳達了同樣的疑惑。
朔宗站在衛西身後,身為非人類,同樣覺得這晚會看起來一般。
此時就聽一旁的小倒黴蛋開口輕輕為人類辯解:“其實人類也不都覺得春晚有多好看。”
衛西問:“可我聽結義說,這節目很受人類歡迎。”
“人類歡迎的不是春晚的節目吧。”小倒黴蛋解釋,“是那種感覺。”
衛西和其餘觀眾都聽不懂:“什麼感覺?”
“就是……”小倒黴蛋思索一陣,聲音變得很悵惘溫柔,“就是那種闔家團圓,有人一起陪伴的感覺?其實對人類來說,重要的不是節目,而是一起看節目,渡過除夕迎接新年的人。”
衛西似懂非懂地點頭,下意識抓住了身後自家二徒弟的胳膊,其他的瑞獸魔羅更覺得意識流,不由感慨:“人類可真複雜。”
“很複雜嗎?”朔宗抬手按在衛西的肩膀上,手指上碩大的鴿子蛋熠熠生輝,“我反正聽懂了。”
瑞獸們:“……”
夏守仁咬牙恨恨地轉開頭,總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看到了未來等候在前方的諸多苦難。
遠處忽然傳來刺啦一聲,大家回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舒婉容把麵粉袋子給割開了。
衛家的大餐桌上鋪開了麵板擀麵杖還有一堆盆盆罐罐,舒婉容似乎想親自下廚做年夜飯,隻可惜她明顯不常乾活兒,做得不太好,餐廳已經一團亂了。
她這樣身段嬌美的貴婦人,本身就跟廚房很不搭調,不過在場的其他人跟她也都半斤八兩,衛西毫不在意被揮得滿地都是的麵粉,依然十分欣慰:“婉容,你真乃我太倉宗棟梁。”
舒婉容:“……”
舒婉容頂著一張被麵粉糊得看不出原樣的臉,情緒複雜地對上他的視線,想了想還是說了句:“謝謝。”
她也很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麼會留在這做年夜飯。
然而明明已經知道了真相,包括她在內的衛家人卻都始終沒有提到過“搬走”這個話題,即便繼子的身體前段時間已經被衛西帶回來,還規劃好了下葬日期。
可至今再麵對衛西,她內心的感慨不管有多複雜,卻偏偏都找不到恐懼和憤恨。
丈夫和兒子的態度她不清楚,但大概也是能看出點端倪的——房子對衛家而言並不是多大的問題,除了這幢彆墅之外,衛天頤在京城少說還有三套公寓,父子倆卻總歸沒表現出想要離開的意思。
不過變化還是有的。
衛承殊比以往更沉默了,好在很少再去外頭找那幫飆車的朋友,最近還忙的厲害,似乎準備跟幾個老同學合夥兒開公司。舒婉容得知消息後去問過一次,兒子那天神色陰沉而篤定地告訴她自己哪怕累死也絕不會去繼承衛天頤的公司。
衛天頤嘛……看起來還是那個老樣子,得知這件事情後也對小兒子的決心表現得不屑一顧。最近父子倆每逢碰麵,都冷場無言,仿佛要把冷戰進行到天荒地老。
舒婉容卻知道他倆私下有空都在滿京城物色合適的墓園,似乎想挑個環境最優越的。
京城環境最好的墓園不就是迅馳集團開發的那座鶴園咯。依山傍水,坐擁整城南大片山脈,風水彆提多出色了,多少達官顯貴都埋骨在那裡。隻可惜鶴園開發得太早,當初迅馳集團還隻是迅馳地產的時候就落成,現在十幾年過去,早不是曾經有錢就能進去的地方了,如今想在裡頭占據一席之地,這父子倆且有得頭疼。
算了,不想這些了。
舒婉容悄悄用餘光掃了自家依舊寧願跟客人待在一塊也不肯站得近些的繼子,內心萬般感慨,竟沒有一句合適的話可以概括出來。
好在有個衛西心疼她,婉容可是太倉宗最勤奮先進的門人之一,哪能獨自乾活兒呢?衛西便開口催促正站在門口抽煙的自家宗門最懶散的落後員工:“天頤,你還愣在那乾嘛?”
衛天頤叼著煙回頭,暴躁的眉眼中還有些許未曾褪去的滄桑:“????”
衛西瞥了一眼舒婉容,示意他:“還不快去幫幫忙。”
衛天頤:“…………………………”
舒婉容也有點傻眼:“不不不不不用。”
衛天頤哪是乾活兒的人!彆說做飯了,他平常連油瓶倒了都不會扶的!
衛西旁邊的小倒黴蛋瞥見自家父親自門口露出的不善表情,不免有些瑟縮,朝瑞獸群裡退了一步。
此時忽然感覺到一束如有實質的目光,他下意識看去,就見弟弟衛承殊正皺眉沉著臉站在樓梯口看著自己。
這目光令他更加如坐針氈,好在對方沒看多久就收回了視線,隻是還不等他感到輕鬆,又忽然聽到對方開口問:“你要吃什麼餡兒的?”
小倒黴蛋:“啊?你問我嗎?”
衛承殊看起來有點不耐煩,回答得卻很快:“不然呢?”
小倒黴蛋聲音呐呐:“……什麼什麼餡兒的?”
就聽自家弟弟拔高了聲音:“餃子!”
聽有餃子吃,團結義第一個插嘴:“有香菇豬肉的嗎!要香菇豬肉的!”
衛承殊:“……”
誰問你了。
可沒眼色的人相當多,緊接著其他瑞獸也激動地嚷嚷了起來。
夏守仁:“吃什麼香菇豬肉,肯定是芹菜牛肉啊!”
畢方:“不不不!要大蔥的!大蔥的!肥肉多一點!”
衛西轉向自家二徒弟:“闕兒,你想吃什麼的?”
他家闕兒平靜地注視著他:“你呢?”
衛西想了想:“我都想吃。”
他家闕兒就大手一揮:“那就都吃!”
衛承殊:“……”
衛承殊翻了個白眼,最後看向自家大哥,小倒黴蛋在他催促的眼神裡試探著回答:“香……香菇豬肉的吧?”
在場的瑞獸們還在為吃哪個口味的餃子嚷嚷,衛承殊已經理也不理地轉向了廚房,邊挽袖子邊開口:“媽,香菇放哪兒了?”
自家兒子從小到大都跟他爹一樣沒下過廚房,舒婉容見狀也有些怔楞:“冰……冰箱……”
小倒黴蛋更加摸不著頭腦,自家弟弟這是轉性了嗎!
但不等他驚訝完畢,一陣腳步聲突兀地響起,他轉頭看去,就見父親衛天頤已經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掐滅了煙,同樣跨步走到了餐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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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家全家都在乾活兒,客人們終於也都坐不住了,加上今年的春晚不是特彆好看,一群瑞獸也主動站了起來:“來來來一起幫忙去!”
餐桌邊上霎時間圍滿了人,廚房裡也鑽進幾個魔羅幫忙剁餡,小倒黴蛋怔怔地看著前方挽起袖子揉麵的父親和被擠出廚房端著盆攪拌餡料的弟弟發愣。他從沒見過這些家人乾活兒,有記憶以來,這更是衛家第一次集體包餃子。
魔幻得簡直就像一場夢境,還是那種全無邏輯的夢境。
夢境裡的父親渾身卻忽然爆發出他無比熟悉的暴躁,讓他下意識瑟縮了下。
緊接著就聽對方開口罵道:“這鬼東西怎麼回事!還越揉越多了!”
一旁的瑞獸們都湊過去看熱鬨,團結義研究了半天,出聲猜測:“你水多了放麵,麵多了又放水,不變多才奇怪吧。”
小倒黴蛋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家父親跟前那個麵盆早已經塞得滿滿當當,足有剛開始揉時的兩倍多。
衛天頤滿頭滿身的麵粉,在這樣糟糕的造型下,原本應該叫人害怕的喝罵都顯得沒那麼嚇人了。
衛天頤還臭著臉,此時廚房裡忽然一聲巨響,嚇得所有人都悚然看去,衛承殊離得最近,狂奔進廚房,不多久又走出來,神情刻薄地端著餡料盆吐槽團結義:“你的手下剁餡兒把家裡廚房的料理台剁塌了。”
舒婉容大驚:“那可是大理石的啊!”
魔羅們自覺犯了錯誤,抱著搶救下來的砧板垂頭喪氣地出來:“我們去門口剁好了。”
衛承殊用譏諷的眼神看著他們,手上攪拌餡料的動作不帶絲毫停頓。
此時忽然聽到客廳裡傳來一道細微的笑聲,他瞬間捕捉並看了過去,就見自家打重逢以來始終表現得苦悶畏懼的自家大哥望著那群魔羅,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可以稱之為愉快的情緒。
衛承殊愣了愣,隨即悶不吭聲地低下頭,攪拌得更加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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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在咕嘟咕嘟地煮餃子,暖氣開大了,屋裡熱的厲害,然而衣櫃裡全是冬裝,小倒黴蛋作為房間的主人,倒很清楚自己輕薄的衣服都放在哪裡,就自告奮勇帶衛西去找。
衛西最近出入二徒弟的房間,已經很少會回自己剛到衛家住的地方,找到衣服並更換完後,走出浴室,就見小倒黴蛋正站在房間的書櫃前翻看一本書籍。
陰魂原本不該輕易觸碰到凡間的物品的,不過陰曹司的正式公務員當然可以例外,衛西也不覺得驚訝,靠近一看,才發現對方翻看的正是那本自己第一次來衛家後看到的畫冊。
畫冊上的少女筆觸細膩柔和,一旁記錄的字體也清雋有力,衛西這會兒已經能看懂數字了,終於也徹底看明白了上麵記錄的東西,出聲問道:“這是你畫的?”
小倒黴蛋剛才好像在出神,聽到他的聲音後嚇了一跳,隨即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是的。”
衛西想起城隍司的那名鬼差跟自己誇獎過的對方精通外語,此時再看這畫,真實度簡直跟拍照差不多,不由滿意於自家門人的才藝出眾:“你畫得很好。”
小倒黴蛋愣了愣,露出點被誇獎的羞澀,但很快神情有又悵惘起來:“我……我其實不太會畫畫,能畫成這樣,可能還是因為當初……比較用心吧。”
衛西接過那本畫冊,覺得麵孔有些熟悉:“……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這人是誰?”
他已經想不起來那天在會場外的偶遇了,同一天碰上的人,倘若換成譚富的臉,他印象可能還會更深刻些。畢竟中了請替的譚富作為自家太倉宗會員,可讓他賺到了不小的一筆錢。
小倒黴蛋沉默片刻才回答:“……是我未婚妻。”
衛西:“什麼?”
他心中一喜,宗門的單身問題又解決了一個!誰知就聽對方緊接著開口:“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了。”
衛西:“……”
宗門又多了個單身漢……
衛西作為老板,十分發愁,見小倒黴蛋一副低落的樣子,到底想爭取爭取,下樓之後看到衛天頤,就開口提議:“我們不如把小衛的那個未婚妻一起請來?”
他話一出聲,衛家全家就安靜了片刻,衛天頤有點沒反應過來似的,衛承殊也一下黑了臉瞪向自家大哥——
“你還在想她?!”
小倒黴蛋對上他的眼神,安靜片刻,歎了口氣:“我沒有……是掌門他誤會了。”
衛承殊卻好像不太相信,蹬蹬蹬上前一把向他拽去,手卻徑直從自家大哥瘦削的身體裡穿過。
他愣了愣,隨即低下頭,長長的額發蓋住了大半張臉,聲音喜怒難辨:“沒想到你能這麼蠢……上次在下頭你說你跟那個姓阮的真的沒關係,後來回來之後,我特地找人去查過,你知道——”
“是悅悅吧?”小倒黴蛋出聲打斷他,笑容不變,“悅悅跟邢凱他們,對不對?”
衛承殊怔了怔:“……你?你怎麼知道?”
就見對方垂著眼苦笑一聲:“出了那件事情之後,我去找悅悅解釋,她不肯見我,也不願意接我電話。她雖然一直比較任性,可從來都不是這個任性法。我又不是傻子……”
衛西一句沒聽懂,轉向自家二徒弟:“闕兒——”
闕兒平靜地抓住他的胳膊,牽著手將他從衛家堆裡拉出來,朝廚房方向帶去:“過來嘗一下餃子熟了沒。”
衛西立刻被轉移了重點。
廚房裡,衛西專心致誌地嘗餃子,吃了好幾個都說沒嘗出味道。他吃得太快,好像不怕燙似的,朔宗隻得在旁邊拿著個碗替他吹涼。
夏守仁滿手麵粉地蹲在旁邊看得眼饞,莫名覺得自家哥們現在心情好像不錯,忍不住試探:“老畜生,給我也吹一個唄。”
朔宗平靜地看著他,用眼神無聲地問候他的智商。
一旁的幾個瑞獸也竊竊私語——
“夏守仁又在找虐了。”
“他是不是有受虐情節啊?”
“我覺得可能還是腦子的問題。”
夏守仁再遭重創,內心飲泣,同時百思不得其解:“老畜生,你到底看上衛西啥了!”
衛西聽到這話,含著餃子看向二徒弟:“嗯?”
朔宗看著衛西被塞得鼓鼓的臉頰,伸出手指揩了下他的嘴角:“好吃嗎?”
衛西終於嘗出了味道,咽下嘴裡的餃子後催促徒弟:“好吃。你也吃。”
朔宗問:“你不吃了?”
“剩下的分給你。”鍋裡的餃子已經不剩幾個了,衛西咬咬牙沒再去碰,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保鮮盒打開一條縫隙,咬了口混沌來解饞。
混沌:“……”
艸你媽的。
夏守仁在後頭目瞪口呆,朔宗回頭看著他:“明白了嗎?”
夏守仁:“……okok,知道你看上他什麼了,你倆根本就是來報複社會的。”
朔宗不置可否,但咬著餃子,看著衛西,記憶還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