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陣陣,穿堂過室而來,帶來的是薔薇花香,和著點兒潮濕的水汽。這讓沈離有些恍惚,他略略走了下神。
沈離記得的,外麵的園子裡種著大片大片的薔薇,是蘇楣最喜歡的地方。
他來到這個地方不過十幾天,沒怎麼在這府中逛逛,而且以他低賤的身份,也不敢貿然亂走。
隻曾遠遠看過一眼,大片大片燦爛又耀眼的花朵在盛開,跟他這種人仿佛不是一個世界的。
他像是夢魘了一般,隻再次低低重複道:“是奴的錯。”,聲線嘶啞難聽,像是哭了許久之後造成的,但是又分明沒有哭腔。
確實是他的錯,沈離咳了幾聲,他不該肖想的。
蘇楣聽了沈離的回答,怔怔地看著他,廳堂裡意外的安靜,幾乎是鴉雀無聲,針落可聞。這個發展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她抬頭看向坐著的那些人,最後視線落到蘇老身上,眨了眨眼睛,隨後一字一句向著他道。
“他在說謊。”
“是我把他搶回來的,也是我要他當我的伴讀。”,蘇楣說著就紅了眼睛,說話的聲音也帶了哭音。
“要說有罪責,也是在我。”
“祖父,我就要他。”,語畢,她彎腰就要去扶起沈離。
沈離伏在地上,沒有動,他怕起身之後,自己狼狽的模樣嚇著那少女,但是啊,卻也沒瞞住多久,鮮血慢慢地從他身下流出來,緩慢而粘稠。
蘇楣沒扶起沈離來,半跪在地上,卻摸到一手的粘膩,她收回手看了一眼,隻見滿手鮮血。
蘇楣一時間沒繃住,氣得眼淚掉了下來,眼尾發紅,衝著站在一旁的管事喊道:“快去請大夫來!”
她覺得心中仿佛有人放了一把火,在灼燒著,眼裡除了沈離被染紅的那片衣衫,再也看不進其他的。
那管事應聲去了。
蘇正業忍不住開口:“不過一個奴隸罷了。”,說到這裡眼底藏了幾分不屑,“而且你身為世家貴女,又是長姐,竟敢與奴隸私通,敗壞族中名聲,哪怕你是蘇家大小姐,說起來也得按規矩辦事。”
“照理說,應當請家法。”
他話音剛落,就看向蘇老,顯然是要蘇老開這個口。
蘇老斜了蘇正業一眼,悠悠開口:“我原以為,我才是這家的家主。”
蘇正業愣了一下,諾諾道:“您自然是,可是……”,話還未說完,蘇老繼續開口,卻不是對他說的了,而是對著族長:“若我沒記錯,我蘇某人,當年已經被從族譜上劃去了名字。”
他眼中隱隱藏著譏誚,“還是族長您親自去祠堂取的族譜。”
蘇老平日裡雖然不假辭色,卻好說話的很,讓人記不起他曾是個在戰場上待了十幾年的將軍。
如今他語氣冷肅起來,氣勢全部放開,壓的人心頭發虛,這才知道昔日外麵傳的九閻羅的諢名確實名符其實。
“你們的家法管不到我的孫女。”
“我這些年已經夠退讓的了,能容忍你們也隻是為了蘇楣能不那麼孤單,好歹有個一樣年紀的伴兒。”
“我雖然老了,可是當年的事情,我可沒有忘記。”
他隻是不想讓蘇楣孤苦伶仃一個人,萬一他有個什麼好歹,也可以有個親戚扶持。這才不計前嫌地重新接濟族中。
但是如今看來,卻是沒這個必要了。
蘇家族長頭發胡子早已花白,歎了口氣,“你們都散了吧,平白一場鬨劇。”
“要是知道你們存的是這個心思,我定會攔住你們的。”
這麼些年來,當年那樁事情,都無人敢提及,它已慢慢被歲月蒙上了細沙,仿佛所有人都忘記了,但是如今卻再次被提起。
老族長又歎了口氣,當年那個年輕人也長大了,變老了,不複當初的輕狂冒失,漸漸也懂得了隱忍。
隻是明明剛剛隻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仍藏不住語氣裡的冷清肅殺。
時光悠長,他仍沒放下。
***
大夫在給沈離處理傷口並上藥,蘇楣站在帳子外麵,看著一盆水都被染紅了,心裡發慌,不知道怎麼辦,隻得道:“大夫您輕著些。”
老大夫被一路催著趕來,脾氣不是很好,聞言白了蘇楣一眼,“都不省人事了,我輕些重些又沒什麼用。”
被嗆了這麼一回,蘇楣也沒生氣,畢竟沈離還在人家手裡呢,隻是委委屈屈道,“那您也輕些。”,一邊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都流了這麼多血,他會不會死啊?”
沈離好像傷得很重的樣子,蘇楣都不太敢看他那滿身的血跡。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手輕點兒。”,那大夫頗為不耐煩,“就是失血過多,傷口沒什麼大事兒,彆瞎想 ,好好將養一陣就成。”
得了這話,蘇楣才稍稍安下心來。
正巧外頭伴魚來叫她,“小姐,家主在外麵等您。”
蘇楣出去,一眼便看到自家祖父負手站在外麵走廊上。
“祖父。”,她喊了一聲。
蘇老聞聲轉身看向蘇楣,向她招招手,溫聲問她,“那奴隸可還好?”
“唔,大夫說沒什麼大礙。”,蘇楣眨眨眼,生怕祖父怪她。
沒成想蘇老問了一句再也沒提起關於沈離的事情,隻是道了一句:“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