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2(1 / 2)

確實是醉生夢死的地方。

蘇楣半靠在椅背上, 興趣缺缺地趴在桌子上。

包間不小, 裡麵布置地很是華麗曖昧, 她身後便是臥房, 隻掛了一條薄薄的紗, 臥房裡還有一個浴池, 可能是引了溫泉。

一直熱氣騰騰的, 冒著蒸汽。

蘇楣對那浴池倒是很有興趣,趴在桌子邊一直看著蒸汽慢慢彌漫出來又消散。

大概是看容鈺一身一看就像是個有錢好宰的, 那老鴇尤其熱情,親自來接待, “我們這兒有最熱情的姑娘, 也有嬌媚的清倌,您可要瞧一瞧?”

“唔,還是不要姑娘吧。”, 容鈺擺了擺手, 看了一眼蘇楣,一雙桃花眼眨了眨,“來幾個漂亮的少年,最好是乖一些的, 要乾淨的。”

蘇楣一聽這話,瞥了一眼容鈺,慢吞吞地爬了起來,托著下巴,細細的眉頭微蹙, “蘇恒知道要生氣的。”

她作了男子的打扮,一身黑袍,黑發束起來,唇紅齒白的,像是個俊秀的少年郎。

那老鴇“哎喲”了一聲,滿臉堆笑的湊過去,撫上蘇楣的肩頭,“小公子第一次來吧?你管其他人生不生氣呢,自己快活就萬事如意唄。”

她語帶曖昧,湊近了蘇楣耳語:“我們這邊的郎君也是個頂個兒地好,小娘子可想要快活?”

吐息間柔柔媚媚的脂粉香氣便格外撩人。

蘇楣不躲不避,露出一個笑來,端的是往日天真稚氣的模樣,清清澈澈的眸子望過去,“想啊,那你便喊人過來。”

“我這人,最愛野性難馴的,您這裡若是有便隻管叫上來,我有賞。”

她刻意停了一停,又叫道:“上酒。”

既是醉生夢死,沒有酒可怎麼醉?

老鴇笑著出了去,關上門時笑便沒了,冷冰冰著一張臉,尖著聲音:“叫昨兒剛到的那個小子過來。”

“男人他不願意伺候,女人總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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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黎躺在柴房裡,趴在柔軟的柴草上,閉上眼睛的時候耳邊便響起淒厲的哀嚎。

柴房裡潮濕陰冷到人的骨子裡去,但是不如邊塞冷。

邊塞的夜是極冷的,他帶著三千鐵騎狼奔一天一夜,那風刮在臉上,像是刀子一般,直往人脖頸裡鑽。

那時的烏黎是奉了命,去支援被後蠻人偷襲的函穀關的,三千鐵騎將近折了一半才險險將這函穀關守住。

但守住之後,朝廷的糧草卻遲遲不來。

關外是虎視眈眈的後蠻人,關內卻早已斷了糧草。

朝廷不讓退,他們便不退。

守了十幾日後,三千鐵騎就被這麼活活拖死。

函穀關破,戰敗,關後的一城百姓已經逃了大半,還剩下的都是些走不掉的,大多都是老弱婦孺,隨著那三千鐵騎被埋葬在了北漠。

而後鄞州三城便接連淪陷,一個州算是丟了大半。

烏黎咳了一聲,意識昏沉起來,唇邊落了點濕潤,讓他恍惚間想起血的味道,冰冷的頭盔沒一絲溫度。

糧草實在等不到,最後隻能餓著肚子上戰場,他的哥哥挑了槍站出去,連槍都拿不穩,最後頭顱被後蠻人斬下,彆在了腰間。

烏黎一直記得的。

糧草一直不來,百姓也是餓著肚子的。

沒有法子,先是把騎兵視如生命的戰馬給一匹匹殺了,但是仍是不夠,隻能勉強維持幾日,後來便是吃野菜吃樹皮吃土。

關中百姓易子而食,早已是人吃人,有能力的都已經遠遠逃出去,剩下了半城老弱婦孺。

可是他們不能退。

他們是世世代代的忠臣,烏老誌向便是守土開疆,加上皇帝任命,便一直守在北漠雲塢那個荒涼地方。

所以哪怕知道留下便是個死字,他們也不能退半步,跟函穀關同生共死。

但是烏黎沒想到,這麼慘烈的犧牲換來的會是口誅筆伐。

那皇帝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便抹去了他們用鮮血寫下的榮耀,定了他們的榮辱。

糧草是有的,但是沒人送。

消息被遞出去,外麵是有人知道的,但是就是沒人送糧草,眼睜睜看著三千雲塢鐵騎去死。

皇帝自己都不上心,反正北漠鄞州那地方本來就荒涼,丟便丟了,也不心疼。

至於那三千雲塢鐵騎,既然是烏家丟了那函穀關,葬送了三千鐵騎,那還有什麼臉麵苟活著?還有什麼臉麵要封賞?

史官是會在史書裡記烏家一筆的,但是隻會記下他們守關不力,讓後蠻人攻破函穀關,接連丟了三城。

烏黎的父兄,包括他的姐妹,一家滿門全部戰死,都是死在沙場的,是拿著武器死去的。

他本也是要死的,但是奈何老天爺留了他一口氣。

烏黎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他踩著屍體走出去,看著那日光,聽著周圍的人們議論著烏家通敵叛國的消息。

他突然就不想死了。

他想活著,活著便有個盼頭,他一家都死得不明不白,還背上汙名,總得有人去討個說法。

血債便得血償。

正想著,柴房的門被人踢開,一個龜公進了來,捂著鼻子進來,“你小子,運道來了。”,他想到今晚那兩人的氣質跟身上所帶的飾品玉佩,無一不是上乘的。

“有貴人需要你伺候呢,說不準就能登上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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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其實不好喝,蘇楣皺著眉頭嘗了幾口,還是忍著喝下去。

容鈺也不攔她,自顧自闔了眼閉目養神,八風不動的,不像是在歡場,倒像是坐在佛堂裡。

蘇楣接連喝了幾杯,覺得心口仿佛有一把火在灼燒,“你可知雲塢鐵騎?”,也不知是因著酒太烈,還是情緒的問題,她的聲音啞得厲害。

說起話來往日的甜脆一掃而光。

“知道,狼虎之師,與蘇家將士齊名的。”,容鈺看著她。

蘇楣點點頭,端起酒杯,一飲而儘,嘶啞道:“可是如今,雲塢沒了。”,燭火輕晃,那光被揉碎,灑在了她眼中。

那少女眼中燈影重重,一字一句道,“雲塢沒了。”

大名鼎鼎的雲塢鐵騎,曾令後蠻人聞風喪膽,如今已長埋於冰冷的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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