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不遠處有一處溫泉, 工匠特意引了溫泉水到浴池去, 浴房算是這簡樸清雅的書院裡唯一奢侈的地方了。
蘇楣很喜歡大的浴池, 泡了好一會兒才爬上來, 在中衣外披了件白色的浴衣, 濕漉漉的發散在背後, 穿著木屐“噠噠”地在廊下走著。
走廊兩旁的石燈籠隻零零落落地點了幾個, 微弱的光忽明忽暗的。
青岩先生不喜鋪張浪費,崇尚簡樸自然, 下人侍從也一脈相承,所以就連府中裝飾都無過多浮華之氣。
她走了幾步, 便發現沈離站在廊下抱著一件什麼東西等她。
他半靠在廊柱上, 抬頭靜靜望著不遠處一橫斜出來的海棠花枝,花枝沐浴在月色下,朦朦朧朧的,
沈離看得太多入神, 連她的腳步聲都沒聽見。
蘇楣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出聲喚他:“阿離。”
她不太好意思,“你一直在外麵等著我啊。”說罷伸出手摸了摸他寬大的衣袖, 隻覺得入手順滑冰涼,顯然是已經在外麵待了許久了。
“離就待了一會兒。”
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沈離就彎了眉眼,轉過身時笑意還久久不散,“小姐沐浴完了啊。”他低頭看著她,隨後抬手給她披上自己抱在懷中的黑色雲紋滾邊大氅。
“夜裡涼, 快些回屋吧。”
衣服上還帶著他的體溫,蘇楣整個兒都被罩在裡麵,捂的嚴嚴實實的。
兩個人並肩而行,沈離提著一盞燈籠,光線溫暖,燈籠外麵繪了潑墨山水,精致又好看。
沿著長廊慢慢走著,回屋子裡去。
屋子裡沈離已經燃過助眠的香,隻一點點冷幽的味道,他知道蘇楣不怎麼喜歡味道太重的,便隻點了一會兒。
其實主要是為了驅走小飛蟲的,現在味道大概也散得差不多了。
她其實是怕蟲子的,雖然不到很誇張的地步,但是每次都是躲著遠遠的走。
沈離一邊想著這些瑣瑣碎碎的事情,一邊提著燈籠不緊不慢地走在蘇楣左側,心裡暗暗的歡喜與雀躍便壓不住。
他性子素來沉穩又內斂,一向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但是在蘇楣身邊卻是例外。
隻要是在她身邊,不管是做什麼,都能讓他心生歡喜。
蘇楣難得地覺得有些安心,自從她離開青衣城,一直都是焦躁不安的,還是第一次如此愜意悠閒。
她轉頭瞥了一眼沈離,一隻手悄悄扯了他的衣袖,待沈離低頭看她的時候才軟了聲音道,“阿離你會不會覺得我煩?”
反正蘇楣覺得自個兒是挺矯情的,事兒又多,蘇恒那廝都不耐煩理她。
沈離一直這麼好脾氣地對她,予取予求的,饒是她是個厚臉皮的,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小姐若是有朝一日安靜下來,對著離客客氣氣,有禮有數的,離才要擔心呢。”
他願意看她一直朝氣蓬勃,便是鬨他擾他甚至惱他也是好的。
沈離無法想象有一天她會對他講究起禮數與規矩來,看他的眼裡帶上陌生與防備,那種事情想想便讓他發瘋。
他希望她在他麵前永遠這麼無法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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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蘇楣還是懶洋洋的,換了睡裙趴在床上,看著三折屏風後的沈離整理東西。
也不知道他在收拾什麼,她都洗完澡從浴池出來了還沒收拾完。
還不到她睡覺的時候,蘇楣抱著被子從床的一邊滾到另一邊,突然想起什麼,“阿離,今天那個姑娘是喜歡你的吧?”
蘇楣後知後覺地開了竅,想起那姑娘哭得慘兮兮的樣子,抽抽搭搭的,還有點兒萌,“她是不是誤會我們了?”
她、她好像不小心掐了沈離一朵桃花?
屏風後沈離的影子僵了一僵,停了一會兒才又重新動起來,“許是小姐想岔了,我跟珺瑤姑娘也沒有見過幾麵。”
他垂下眼簾,直接忽略掉他口中沒見過幾麵的珺瑤姑娘曾經給他送過好幾次手帕。
”可是我總覺得不對勁,她肯定喜歡你的啊。”,蘇楣咬了咬被角,糾糾結結的,“要不然我明天找她說一下?”
“被誤會了總是不太好。”蘇楣想起之前看過的書裡糾糾纏纏的男女主,就是因為一個誤會沒說開活生生鬨彆扭鬨了十幾年啊!!
沈離抿了抿唇,直起身來,慢慢踱步到燭台前,彎下腰吹熄了蠟燭。
他動作漫不經心的,帶著股子優雅。
暖黃粘人的光線一下子便沒了,皎潔的月光從格子窗傾撒進來,落下整整齊齊一排細細的影子。
“阿離,怎地現在就吹了燈?”蘇楣細細地蹙了眉,“我現在還不想睡覺。”
沈離卻不答她,隻淡淡問她:“小姐覺得是誤會麼?”說話間,他已經繞過了屏風,來到了床前,抬手撩起紗簾。
月光也透了過去,映照出床上少女的容顏。
沈離彎了彎唇,俯身向她,語氣頗為疑惑不解:“可是認真講起來,那珺瑤姑娘並沒有誤會錯啊。”
接下來他的話語裡半含了天真卻隱隱帶著惡劣:“小姐不是讓離上榻好多次了嗎?”
他掩在夜的陰影裡,逆著月光,蘇楣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沒聽出他的語氣有什麼不對來,“那不算的,我們是姐弟,怎麼能這樣說?”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再這樣下去到底惹人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