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一行將將到達青衣城,便收到了蘇楣已經啟程去秦安的消息,那個時候車隊離著青衣城僅僅十幾裡。
沈離怔了一怔,隨後向著手下人吩咐道,“既然這樣,就不在青衣城多停留了。”烏黎領了命令下去,也不多問為什麼,他向來不多事,隻安靜地去傳達了這個算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指令。
但是無一人提出異議。
一隊人馬當即轉道,向著秦安去了,竟是連停也不停一下,毫不留戀,仿佛青衣城裡沒了蘇楣就再也沒有他認識的人了一樣。
蘇恒負手站在城牆上,看著一隊人馬調頭向秦安的方向去,不由失笑,沈離這人倒也真是一點都不掩飾,沒了蘇楣,便連麵子都不願做一做。
不過那廝如今心裡應該也很鬱悶吧?蘇恒幸災樂禍地想,明明目的地也是秦安,為了看一眼蘇楣專程轉道來了青衣城,卻撲了個空。
算算日子,兩個人一路上八成也碰不上,隻能在秦安見麵了,若是運氣再不好點,蘇楣回來的早些,說不準兩個人便連一麵都見不得。
這兩個人最近也不知怎地,就連信也不怎麼通,許是蘇楣跟沈離鬨彆扭了,不然的話用海東青遞個消息怎麼也不會錯過去的。
不過看這情形,八成是蘇楣的問題。
想起蘇楣走之前的狀態,蘇恒無奈地歎了口氣,將手裡把玩著的匕首彆到腰間,這場博弈裡,也不知到底是誰贏了誰。
若是沈離登上那王座,或許對蘇家來說是最好的結果,光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不能動蘇家,但是蘇楣這輩子大概就隻能待在沈離身邊了。
她性子跳脫,肯定是不願被拘在那宮牆裡的。
就是不知沈離是怎麼想的了。
這麼幾年過去,他越發看不透沈離了,當初那個陰鷙沉默的少年如今已是半點聲色不露,收攏起一切情緒,隻留一層清雅又虛偽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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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楣騎在馬上,看著沿路一望無際的麥田,不遠處嫋嫋炊煙升起來,安靜又平和。
“秦安需要個庇佑。”她看著這景象突然出聲,轉過頭去跟容鈺漫不經心道,“也不知道誰有這個意願來庇護秦安。”
其實蘇楣有些心動。
這是個將秦安收入旗下的好機會,擁有能護住秦安兵力的勢力不多,幽州蘇家算一個。但是這也意味著她需要把一部分兵力派到秦安來。
但是她剛剛打下來青州,現在正是需要修養生息的時候,貪多嚼不爛,她並沒有萬全的把握能一起守住幽州、青州與秦安。
何況……秦安家主並未給她遞過消息,應該是已經找到了庇護者。
會是誰呢?蘇楣沉思了一會兒,轉過頭問容鈺:“沈離有跟你說過要到秦安來嗎?”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容鈺抬起手撓撓頭,訕訕笑著,一副心虛的模樣,一看就是在說謊。
蘇楣了然,半彎了眉眼點點頭,瞧著是開心的模樣,眼眸深處卻沒一點笑意,“那就應該是要來的。”
她什麼都不知道,沈離半點風聲都沒向她透露。
容鈺一看她這神情就知道不好,硬著頭皮駕馬靠過去,開口勸她,“他也沒怎麼跟我說過的,應該是……”話到這裡卻卡了殼,怎麼也想不起借口了,最後也隻能默默閉嘴,擔憂地看著蘇楣。
“我又不怪他沒告訴我”蘇楣瞥容鈺一眼,“告訴我才奇怪吧?”她表現地像是毫不在意一樣,語氣也儘量輕快。
容鈺卻不覺得她真的是不介意,要是真的不介意,就不會是這副樣子了吧?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但是他想了想,也無從解釋。
畢竟事實確實如此,解釋也沒什麼用。
他抬眼看著駕馬在前方的少女,她緊抿著唇,顯然心情並不怎麼好,而且肯定是生氣了。
算了,就讓沈離自己頭疼去吧,容鈺想,這兩個人的事兒他也摻和不了。
沈離這麼做也是理所應當的,蘇楣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若是沈離輕信旁人怕是也走不到現在這個位置。
道理她都知道,她都懂。
蘇楣緊了緊韁繩,可是心口卻莫名其妙得發悶。
到底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她想,沈離也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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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楣此次前來並沒有提前告知,隻是在離著秦安還有一天的腳程之時才派騎兵去通報。
畢竟她這次來是來挖牆角的,又不是來吃喝玩樂的,打秦安家主個措手不及是最好了。
書房裡,一個身著紫衣的年輕公子坐在案前,手中拿著一封文書,眉頭皺起來,俊美的臉上一副愁苦之色,看了半晌後重重歎了口氣。
“這下可難辦了,這幽州蘇家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他又盯著那封文書半天,神情嚴肅,而後一頭栽在桌子上,,一邊用拳頭捶桌子,一邊哀嚎出聲:“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現在來分明就跟鄞州州牧撞上了啊!他要怎麼說?找個金主罩著就算了,一找找倆來是要兩個金主打起來嗎?
鄞州州牧那裡是他親自去的信,幽州這個雖然是不請自來,但是也不能怠慢,關鍵是現在也不知道是衝著什麼來的,但是他就是很方。
坐在一邊的宋繆抽了抽眼角,慢條斯理地端起一杯茶來抿了一口,倒是不怎麼著急,“來者是客,好好接待就是了。”
“父親交給我秦安的時候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好好守住的。”紫衣的公子悶悶道,捂住臉,“說我丟了都沒關係,秦安不能丟。”
但是秦安確實兵力不足,想要在這亂世之中生存下來,便隻有依附其他勢力一途,既是如此,對於以後要跟隨的人便是要好好斟酌的,最好壓中的人一直贏到最後。
他跟宋繆和旗下一眾謀士討論許久才決定了要跟隨鄞州州牧沈離。
沈離手段過人,又有野心,鄞州這麼荒涼的地方都能讓他發展成現在這樣,假以時日定然不可小覷,加上沈離又是青岩先生的弟子,謀士班底也不差。
“聽聞那幽州少主跟鄞州州牧私交不錯,應該不會打起來吧?”
紫衣的公子名為唐長安,是秦安家主的小兒子,上頭倒是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下頭還有一個小妹,但是等到了要繼承少主之位的時候跑得一個比一個快。
唐家倒是都隨了他爹安然隨和的性子,沒幾個有功利心的。
唐長安是被趕鴨子上架,茫茫然地就當了少主,一上來就麵臨著秦安時刻被吞並的險境。
秦安看著風光,但是就是一塊肥肉,而且是沒有反抗能力的肥肉,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連皮帶肉地吞下去了。
反正他老爹很是看得開,不毀在他自個兒手裡就好,反正他儘了力,把秦安保護得好好的給了自個兒後人,自己一扭身就投入了書畫的懷抱,成天跟些文人騷客吟詩作對的,剩下的就看造化了。
唐長安不敢信造化,想來想去,到底去悄摸找了個謀士來,恰逢青州宋家宋繆因著青衣軍作亂,隨著一族遷入秦安,就找上了宋繆。
反正他兒時跟宋繆也素有交情,都是認識的,知根知底的,不用白不用。
自從他主事以來,幾乎都是宋繆給他謀劃的,唐長安清楚自己是什麼貨色,唯一的優點便是會用人,
其實青衣軍霸占了青州之後的下一個目標就該是秦安來著,畢竟那一群人就是土匪,燒殺搶掠一番之後便什麼也不管了,等青州糧食糟蹋完,下一個遭殃的必定是秦安。
若不是蘇家出了兵,將青衣軍一舉擊潰,怕是秦安現在已經不在了。
“聽聞蘇家少主脾氣最是不好,”宋繆眼也不抬,隻是看著文書淡淡道,“萬一惹惱了她,一槍挑了你都是輕的。”明明說得嚴重,語氣卻是雲淡風輕的,顯然並未放在眼上。
唐長安往桌子上一趴,翻了個白眼,半死不活地道:“我可惹不起那隻母老虎。”
“不過這裡倒是還有一計,聽說那蘇家少主最是喜好美色,反正你長得好看,到時你多多獻獻殷勤,說不準她一個高興就放過你了。”
唐長安“嗷”了一聲,“小爺寧死不屈!”聲音悲戚又堅定。
“那可由不得你。”宋繆冷笑一聲,十分平靜地揭露出一個事實,“蘇家少主這次來,我覺得有很大可能就是衝你來的,畢竟眾人皆知秦安有三美,山美水美長安美嘛。”
唐長安以前的時候好打扮,穿著怎麼風流怎麼來,行為處事也矯揉做作的很,之前盛行塗脂抹粉的時候他是最積極的那個。
如今想想都是不堪回首的回憶,乍一被宋繆提起來還有些羞恥。
唐長安惱羞成怒地喊了宋繆一聲,瞪了他一眼,“那也比你相貌平平的好。”他唐長安就算是穿裙子也是能迷倒萬千懷春少女的好嗎?
而宋繆在閨中少女裡也就是一般受歡迎,畢竟除了才名以外,他長得在宋家一眾俊美出眾的兄弟裡實在不是很出彩,隻一身的冷清氣質還算加分。
不過現在唐長安倒是寧願自己長得不好看,一想到過不了一天便要接待蘇家少主,他苦著臉,又開始碎碎念,“宋繆你就忍心我被那凶悍的女人糟蹋?”
畢竟外麵都盛傳,那蘇楣長得虎背熊腰的,比一般男子還要高,而且自幼習武,一杆長.槍耍得比誰都溜,外貌比男人還男人,唐長安想象了一下自己壓著個男人的場景,不由得渾身一哆嗦。
他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了。
宋繆斜了他一眼,緩慢出聲:“我覺得以武力值來看,那位蘇家少主在上麵也不一定呢。”
唐長安:“……”不,他覺得誰在上麵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
唐長安忽然抬頭,求救似地看向宋繆,“要不讓那蘇楣拿你稍微湊合湊合?雖然你長得不如我,但是細皮嫩肉的,應該也成。”
“還是不了,畢竟我相貌平平。”宋繆拉下眼皮,抬手翻了一頁文書,冷酷地拒絕了這個提議。
唐長安又“嗷嗚”了一聲,把頭磕在桌子上作垂死狀。
宋繆歎了口氣,起身過去,拿文書敲了敲唐長安的頭,“起來了,處理完這些東西就去準備準備,迎接貴客。”
“我聽我小妹說過,蘇家少主貌似跟沈州牧有那麼一段,若是沈州牧來了,蘇家少主應該就不會看上我了吧?。”
說不準兩個人還能和平共處。
“想得倒挺美,傳言畢竟不可信,誰知道那兩人之間是怎麼回事呢?若是沈州牧是被纏上的,為了脫身,把蘇家少主推給你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不過跟蘇家少主聯姻好像也是可行的。”宋繆撫了撫下巴,纖長的指尖點了點,非常認真地道:“犧牲你一個,換來秦安的安寧,這帳劃算得很。”
“我可沒開玩笑,你用一下美人計,說不準這事兒就解決了。”宋繆思考著以往得到的情報,覺得沒準真的能成,反正就算不成也沒什麼損失。
女子最易情動。
“真、真的?”
“真的。”
在得到宋繆肯定的回答之後,唐長安就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強撐著從桌上爬了起來,頗為悲壯道,“我儘量。”
宋繆見他這副樣子,深深歎了口氣,拍拍唐長安的肩,語重心長道,“到時候少說話,不要笑,也不要有其他表情。”
“啊?哦。”唐長安不明所以地點點頭,“為什麼啊?”
因為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