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秋笑容和煦,輕輕按下劉宗的手後,轉身就此離去,走下城頭。
小道童瞥了眼種秋的背影,搖搖頭。
唐鐵意快步跟上了種秋。
那雲泥和尚一步跨出城頭,飄落於城外,懷捧著青色衣裙,往牯牛山方向快速奔去。
城頭之上,已經所剩不多。
周肥對陸舫說道:“先帶著周仕去躲一躲,最好離開南苑國,越遠越好。我一旦離開藕花福地,沒人攔得住那個陳平安。”
陸舫和周仕沒有猶豫,就此掠下城頭,繞過牯牛山,去往南苑國邊境線。
到最後,隻剩下四人,背著巨大葫蘆的小道童,太平山黃庭,玉圭宗“周肥”,藕花福地土生土長的劉宗。
小道童看了眼城中某座石橋下,那裡躲著臂聖程元山,他充滿了譏諷,打了個哈欠,隨意搖晃撥浪鼓,第三聲鼓響。
不出現在這座城頭,程元山就等於竹籃打水一場空,無法飛升,也無額外的機緣。
一道璀璨光柱激蕩降落,將劉宗籠罩其中,整個人瞬間消逝不見,什麼都沒有留下。
小道童對周肥明顯刮目相看,多泄露了一點天機,輕聲道:“那個陳平安,不用擔心他在這裡胡作非為,嗬,他還有苦頭吃呢。”
周肥一臉恍然,微笑道:“謝了。”
第二道光柱落在人間,周肥比劉宗滯留時間更久,身影模糊,還有閒情逸致對那黃庭揮手作彆。
小道童笑眯眯望向皺眉不語的太平山道姑,“是不是很憂心自己的處境?”
黃庭冷笑道:“你回去告訴我祖師,不用花錢,最多十年,隋右邊做不到的,我做得到,到時候就是我破境之時,我要肉身飛升,返回浩然天下。”
小道童笑容玩味,腳尖一點,背著那麼大一個金黃葫蘆,開始懸空“飛升”,沒有光柱傍身,歪歪扭扭,好似狗刨一般,緩緩向天幕遊去……
黃庭瞥了一眼就不願再看那幅畫麵,這種幼稚勾當,也就這個小兔崽子做得出來。
南苑國京城內,有個枯瘦小女孩,賣了書籍,買了兩件衣裳,其餘銅錢,點了一大桌子隻會在夢中出現的美食,狼吞虎咽,生怕吃慢了,就是吃了大虧,坐在椅子上,需要高高踮起屁股,才能夾到桌對麵的美味菜肴,她滿臉油膩,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幸福過。
一個名叫曹晴朗的孩子,被一隊官兵帶去了衙門,大堂外邊鋪著四條草席,蓋著四張白布。孩子癡癡呆呆蹲在那裡,一言不發。
一座橋下,臂聖程元山還在苦苦等候,等著震天響的第二次鼓聲。
有個寒族書生,聽說不遠處死了人後,被好友強拉著跑去湊熱鬨,早已被百姓圍得水泄不通,書生隻聽說是個漂亮女子,他想著等到她回來後,一定要與她說一說這樁慘劇,最重要是要她少出門,如今兩人拮據一些,不打緊的,不用她串門走親戚,跟人借錢為他購買書籍。
一路飛掠,回到了那條大街,拐入小巷後,陳平安腳步沉重。
入城之時,哪怕城頭上站著那麼多宗師。
陳平安仍然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無敵之姿,穿白衣,懸酒壺,持長劍,瀟灑而過。
可是此時此刻,麵對一座不過貼了廉價春聯的市井宅院,陳平安幾次抬手,又都落下,沒有敲門。
陳平安並不知道。
老道人就站在他身後,看著他。
老道人要“知道”兩件事。
你陳平安如何認識自己。
又會如何看待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