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二章 大概(2 / 2)

劍來 天蠶土豆 19386 字 9個月前

不料老觀主重新落座,冷笑道:“怎麼,貧道說要走了嗎?落魄山要趕客?”

崔東山一屁股坐下,朱斂笑問道:“不如上山吃頓飯再走?”

結果老觀主置若罔聞,又站起身,說道:“不管是夢醒還是入夢,以後到了青冥天下,都當你欠貧道一頓飯。如果你就這麼老死於此山中,就當貧道什麼都沒說。”

朱斂笑著點頭。

老觀主最後從那個黑衣小姑娘手中接過一罐茶葉,道了一聲謝。

小米粒撓撓頭,“老道長太客氣嘞。”

老觀主舉目遠眺,山水綿延,水低山高。

為何登山,何為修道?

一人喃喃,群山回響。

————

城頭這邊,魏晉和曹峻莫名其妙的,就像成了劍氣長城的東道主,來來往往的,都得來他們這邊打聲招呼。曹峻還挺開心,最近這段歲月,可謂時來運轉,待在左右身邊練劍不說,接連遇到了一眾大人物,先是遇到了個好像是陳平安便宜舅舅的不知名道士,此後是重返故鄉的寧姚,齊廷濟,陸芝,還有那位白玉京三掌教,陸沉甚至還當麵邀請自己去往青冥天下,進不去避暑行宮怎麼了,咱曹峻大爺隻要點個頭,就能跟隨陸掌教去白玉京做客

陳三秋和疊嶂直接落在邵雲岩身邊。

這位昔年的春幡齋劍仙這邊,還有酡顏夫人,和龍象劍宗的數位劍子。

邵雲岩給兩位本土劍修大致解釋了情況,對於陳三秋,邵雲岩還是極為看好的。

陳三秋疑惑道:“邵劍仙,陳平安是又破境了?”

邵雲岩搖搖頭,“還是玉璞境,隻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陸掌教借了那頂蓮花冠給隱官之後,境界一下子就看不真切了。”

陳三秋能夠隨便對陳平安直呼其名,邵雲岩還是要敬稱為隱官的。

疊嶂說道:“人走到哪裡,買賣就跟到哪裡,二掌櫃肯定不會虧的。”

酡顏夫人原本在陳平安這邊,好不容易多出點底氣,結果被今天這麼一鬨,又開始對隱官大人犯怵了。

怎的,在浩然天下當了文聖老爺的關門弟子,在劍氣長城當了末代隱官,還不罷休,將來還要去青冥天下,當那白玉京四掌教不成?

陳三秋單膝跪地,眺望遠方,怔怔出神。

喜歡喝酒的惆悵遠行客,好不容易回了家鄉,所思之人卻又在他鄉,連酒都不敢喝了。

身邊的疊嶂,女子獨臂,一隻袖管挽了個結,身姿瘦弱纖細,卻背了一把大劍。浩然天下的景象,確實無奇不有,山河壯麗,四季有四季的風致,水麵清圓碧,山花開如燃。江上漁翁一蒿撐起,餘霞共春水,一並散成綺。都是極美的景象,隻是看過

了,其實也就那樣。看見的多,忘記的也多。

倒是陳三秋,多出了一本遊記筆劄,詳細記錄一路的風土人情和所見所聞。邵雲岩知道那兩把劍的由來,是阿良當年與大驪那座仿白玉京“借來”的,打趣道:“你們兩個跟隱官關係這麼好,竟然還錯過了落魄山的宗門慶典,很不應該的,怎麼,是

擔心大驪宋氏跟你們討要這兩把長劍?”

寶瓶洲,尤其是大驪王朝的劍道氣運,其實憑此會無形中得到一些饋贈。

再加上陳平安和魏晉的存在,就像一處原本不宜耕種的貧瘠田地,會不斷有劍道種子生發。

至於舊朱熒王朝的那點劍道氣運,相較於劍氣長城來說,實在是不算什麼。

疊嶂扯了扯嘴角,“還劍?還什麼劍,是阿良送給我們的,大驪朝廷有本事就去跟阿良掰扯。”

陳三秋笑道:“沒事,跟陳平安不用客氣,大不了以後落魄山有下宗慶典,我和疊嶂會各自給出兩份禮物。”

這些年在浩然各洲的遊曆,煉劍修行之外,外物一事,小有收獲,比如期間與疊嶂在流霞洲,誤入一處禁製重重的山水秘境,雙方都撿了點寶貝。

跟疊嶂約好了,以後等誰躋身了上五境,就在蠻荒天下創建屬於他們自己的劍道宗門。

疊嶂當宗主,他則來當開山掌律祖師。

五彩天下的飛升城,不用多說,爭的都不是什麼一時一地,而是整座天下的千秋萬載。

浩然天下,齊廷濟建立了龍象劍宗。陳平安的落魄山也是宗字頭了。青冥天下,隻說朋友裡邊的董畫符和晏溟,肯定都不會一輩子當什麼道官,將來都是要開山立派的,估計會像自己跟疊嶂差不多,兩人合夥。不願掙錢晏胖子,花錢流水

董黑炭,真是絕配。

尤其是董畫符,打小就是性情古怪的孩子,用董三更的說法,就是我董家出了個了不得的天才啊,為啥?小小年紀,就曉得遛阿良了。董畫符確實大小就跟阿良親近,半點不見外,每次出門都喜歡找阿良,一路跑去,順便一路挑選,最後原路返回,因為身邊多了個錢袋子的阿良,孩子就是一遍遍的“阿良

,給錢。”

跟太象街和玉笏街的同齡人吵架或是乾架,打得過也就罷了,打不過就撂句狠話,“等著,我去找阿良,讓他砍死你。”

遇到那些個拿他娘親愛慕阿良這件事來調侃的混不吝大人,“跟我瞎橫個什麼,小心我把阿良放出來。”

避暑行宮的龐元濟,好像去了西方佛國。

那麼蠻荒天下,也該有劍氣長城的開枝散葉。

所有天下的宗門,共同的祖山,最早的祖師堂,大概就是腳下這座劍氣長城。

前程依舊山水茫茫,但是未來一定可期。

大概這就是陳平安所謂的“一個人不管是誰,都得有那麼幾個盼頭”?

陳三秋如今的盼頭,也有幾個,除了在蠻荒天下開創宗門,還有將來去往五彩天下,見一見自家老祖。

當然還有那個姑娘,一直求而不得的董不得。

賀秋聲與陳三秋開口說道:“見過陳劍仙。”

之前在龍象劍宗那邊,賀秋聲與陳三秋打過照麵,但是沒能說上話。

陳三秋皺眉道:“你認錯人了吧,我又不是陳平安。”

少年措手不及。

看著那位臉色不悅的白衣劍仙,少年心中惴惴。陳三秋作為太象街陳氏子弟,家中老祖,正是那位與師父一樣刻字城頭的老劍仙陳熙,而且師父私底下說過,留在浩然天下的陳三秋,大道前程,一定不會低。一旦投身

儒家,說不定都可以擁有某個本命字。

不過賀秋聲之所以想要跟陳三秋說幾句話,少年其實有個古怪理由,因為兩人名字裡,都有個秋字嘛。

陳三秋驀然笑道:“記住了,以後在城頭這邊,彆對一個元嬰境劍修稱呼劍仙,容易被套麻袋打悶棍。”

賀秋聲啞口無言。

吳曼妍眼神明亮,心直口快的少女,來到疊嶂身前,大聲道:“很高興再次見到疊嶂前輩!”

疊嶂笑著點點頭。

其實早年在南婆娑洲第一次與小姑娘見麵,疊嶂事後就百思不得其解,小姑娘的言行舉止,畢恭畢敬不說,一雙靈動可愛的眼睛裡,好像對自己充滿了欽佩神色。

疊嶂都不知道這個吳曼妍佩服自己做什麼,總不至於是比平常人少了條胳膊吧。

吳曼妍對疊嶂,確有一份發自肺腑的敬重。道理再簡單不過了,眼前這位女子,可是生意興隆的酒鋪掌櫃。

大掌櫃!

隱官都隻是二掌櫃!

陸先生說過,做生意這種事情,陳先生當年在劍氣長城,比當那避暑行宮的隱官還要厲害。

在劍氣長城,陳先生當官已經當得不能再大了,除了名義上依舊歸老大劍仙管束,那麼就隻有眼前這位疊嶂姐姐,能夠讓陳先生打下手幫忙了。不遠處,五位桐葉宗劍修,聯袂落在城頭,先前那場大雪的來去無蹤,然後是五條劍光的拖拽長空,都讓他們意識到今天的劍氣長城遺址,定然發生了不同尋常的神人異

事。

於心,身份特殊。李完用,背一把古劍“螭篆”,是上任宗主的嫡傳弟子。杜儼,因為是杜氏子弟,所以是五人當中,最難熬的一個,短短十幾年的劫難重重,家事宗門事一洲事,這位年輕劍修,感覺把一輩子的委屈都給吃飽了,全部換成了一肚子苦水。而秦睡虎,自幼就極有文學造詣,詞藻清豔,聲震山上,在山下也名氣極大,尤其擅長長賦,前敘事後議論,次第而來,疏密得當,不急不緩。左右當年曾經

在桐葉宗“做客”一段時日,就曾親口說過,竟然還有個像樣的讀書種子。

王師子神色恭謹,率先抱拳開口,與魏晉問道:“敢問魏劍仙,這份異象從何而來?”

王師子是桐葉宗五位劍修當中,唯一一個曾在劍氣長城曆練的劍修,

這位桐葉洲野修出身的劍修,當時是金丹境,後來跟隨左右一起離開劍氣長城,趕赴桐葉宗。

在劍氣長城,王師子都沒好意思說自己的家鄉,不管是境遇,還是心性,都有點類似如今已經成為落魄山供奉的老劍修於樾。寶瓶洲,因為有年輕隱官和風雪廟魏晉,非但沒有被劍氣長城看不起,反而高看一眼。皚皚洲好歹還有兩位慷慨赴死的劍仙,之後又有立下戰功的女子劍仙謝鬆花,唯獨

桐葉洲,在劍氣長城這邊,簡直就是名副其實的未立寸功。

魏晉解釋道:“陳平安,寧姚,齊廷濟,陸芝,白玉京三掌教陸沉,五人共赴蠻荒,馳援置身於腹地戰場的阿良和左右。”

王師子目瞪口呆。

寧姚,齊廷濟,是飛升境劍修。

陸芝,是城頭十大巔峰劍仙之一,雖然暫時還是仙人境,但是戰力完全可以媲美飛升境劍修。

關鍵是怎麼還多出個陸沉?

再者阿良和左右,怎麼就聯袂跑到了蠻荒天下的腹地出劍?

而隱官領銜的這麼個陣容,一路南下,蠻荒天下誰敢露麵、誰能阻攔?五位劍修,一位十四境修士,殺誰不是殺?

王師子一頭漿糊,但是也沒敢繼續多問魏晉什麼了。

於心猶豫了一下,以心聲問道:“魏劍仙,左先生還好吧?”

關心則亂。

魏晉說道:“如果戰場大局已定,陳平安就不會走這趟了。”

於心鬆了口氣。

李完用看了眼這位名動天下的風雪廟大劍仙,顯然有些意外,一位戰力卓絕的大劍仙,為何不與他們同行。

要說魏晉貪生怕死,就是個笑話,曾經在玉璞境、仙人境,兩次問劍北俱蘆洲的天君謝實,所以這才奇怪。魏晉在王師子這邊和顏悅色,是因為王師子身為野修,都願意趕來劍氣長城,再者王師子一樣在左先生身邊練劍。至於這個不認得的,一直用打量的眼神在那邊使勁看自

己,所以魏晉提醒道:“外來劍修,管好眼睛。”

天下劍修隻分兩種,在劍氣長城出過劍的,未曾來過劍氣長城的。曹峻笑嘻嘻道:“前邊就有兩撥中土神洲的譜牒修士,被我們山主,哦,也就是隱官大人,給拾掇得半點脾氣都沒有了,前車之鑒,你們這些外鄉人,千萬要引以為戒啊。

再說了,我們那位山主比較記仇,正陽山怎麼個下場,你們有沒有聽說?尤其是李劍仙,聽說與隱官的那位左師兄,有點小矛盾?”

李完用看了眼曹峻。曹峻看了眼李完用。

其實可算是一對同病相憐的難兄難弟,但是他們兩個,反而更加看不順眼對方。

日墜那邊,駐守之人,有蘇子,柳七,還有大驪宋長鏡,玉圭宗宗主韋瀅。桐葉宗這些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戰事落幕後,之所以能夠搖搖欲墜,始終晃而不倒,歸功於兩方勢力,一個是北邊寶瓶洲的大驪王朝,再一個就是本洲的玉圭宗,新

任宗主韋瀅,並未落井下石,趁勢滲透、拆分、蠶食桐葉宗,反而在中土文廟議事過程中,為桐葉宗說了幾句分量極重的好話。

得領這份情。

所以桐葉宗五位劍修,此行最終目的地,並非這處劍氣長城,而是去往歸墟日墜處,拜訪宋長鏡和韋瀅。

而且秦睡虎和杜儼,分彆是蘇子、柳七的擁躉,那種能夠見個麵、說一兩句話就能高興很多年的那種。

如今桐葉宗宗主一職,還有掌律祖師,都暫時空懸。

這幾位年輕劍修商議過後,作出決定,誰第一、第二個躋身玉璞境,誰就來當宗主和掌律,撐起門麵。

等到桐葉宗漸漸恢複元氣,再來更換,而且事實上,如今的桐葉洲祖師堂,也就是他們幾個年輕人了。

接下來於心去與酡顏夫人閒聊,她好像跟吳曼妍也投緣。

王師子留在了魏晉身邊,與這位風雪廟大劍仙,虛心請教了幾個劍術問題。

秦睡虎禦劍去找老夫子賀綬請教學問。杜儼找到了邵雲岩,因為家族早點與倒懸山春幡齋有點可有可無的香火情,都是七彎八拐的生意往來,聽說如今邵劍仙不但是龍象劍宗的譜牒修士,而且從最早的龍象劍宗客卿身份,順勢升任管錢之人。百年之內,邵雲岩會掌管宗門財庫一切事務,再幫著宗門待人接物,與齊廷濟約定百年為期,邵雲岩隻當個過渡的管錢之人,等到龍象

劍宗找到合適人選,邵雲岩就會卸任職務。

桐葉洲其實也就兩個鄰居,寶瓶洲和南婆娑洲。

魏晉瞥了眼那個女子,名叫於心的劍修,生了一幅玲瓏心。

如此桐葉宗,還是有希望重新崛起的。就是得熬。

魏晉橫劍在膝,遙遙望向南方。

不知阿良和左右,還有陳平安這撥人,能否都安然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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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山門口。

老觀主剛要離去,崔東山突然心聲問道:“算得出個大概嗎?”

老觀主點點頭,“算個大概過程不難,隻是結果難測。”

崔東山神色凝重起來,問道:“怎麼個大概?”老觀主微笑道:“比如兩人共升十四境,比如某人劍開托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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