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我被敲門聲吵醒。帶著濃濃的睡意打開門,看見奧菲莉亞站在門前。
她戴著深紫色的鬥篷,裡麵是英颯修身的騎裝,發絲高盤在頭頂。見我開門,她微笑著說道:“我是來跟你告彆的,羅莎。”
昨晚被藍伯特纏著玩扔球的遊戲,很晚才睡下,頭腦有些遲鈍,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現在就走?”
“我本就是偷跑出來的,再不回去,哥哥們會很擔心。”她想了想,從衣襟上摘下一枚金獅徽章遞給我,“這是蘭開斯特家族的徽章。你以後到王都來,隻要出示這個,就能暢通無阻。我的權力很小,隻能送你這個了。”
這枚徽章沉甸甸的,光是用手握著,就知道含金量不低,獅子更是被雕刻得栩栩如生,胡須和毛發根根分明。這東西不僅價值不菲,還有家族的象征意義,我連忙塞回她的手裡:“你能把我當朋友,我已經很開心了……這個太貴重,我不能要。況且,我不一定會去王都。”
一個低沉卻冷冽的聲音響起:“拿著。總有一天你會去王都。”
聽見這個聲音,奧菲莉亞僵了一下。我轉頭,是藍伯特。他已恢複正常模樣,身高、頭頸、手腳均變回人類的尺寸,金鏈眼鏡夾著高高的鼻梁,披著深色的大衣,正抱著雙臂倚靠在牆上看我們。
奧菲莉亞低頭行禮:“殿下。”我聽見她的嗓音啞又澀,“昨天的事……對不起。”
“不必。”藍伯特看她一眼,伸出一隻手微微上抬,“不怪你。對未知的事物產生恐懼,是人之常情。”
因為藍伯特的出現,奧菲莉亞變得異常沉默。這姑娘肯定又在後悔和自責。為了讓她的心情輕鬆點,我收下那枚金獅徽章,摟著她的肩膀,送她走出城堡。藍伯特站在城堡的大門前,下顎微抬,神色清冷地望著我們。閃電時不時劈下,衝垮濃重的黑霧。他高大修長的身影雕塑般,強勢而冷硬。
走出玫瑰花田的範圍,氣溫頓時升高不少,陽光也變得明媚和煦,微風送花香,翠草搖曳。一輛駟馬馬車停在前麵,車夫正在低頭打瞌睡。奧菲莉亞輕咳一聲,他立刻驚醒,半跪行禮道:“小姐。”
“我真走了,羅莎。”奧菲莉亞戴上兜帽,回頭對我微笑,“昨天說祝你們幸福,其實有些不情願,畢竟我曾愛過他十多個春秋。但是,祝你們平安是真的。”她抱了我一下,“再見,我在王都等你們的好消息。”
“再見,奧菲莉亞。”雖然隻跟她相處了一天一夜,她高貴而大方的儀態,卻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因為我和父親是從外地遷居過來的,從小到大,我幾乎沒什麼要好的朋友。她應該算是我第一個好朋友。
看著她登上馬車,掀開窗簾對我揮手。眼眶有些發熱,原來離彆是如此令人惆悵。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麵……以我和她之間身份的差距,多半是沒有了。我垂下頭,吸吸鼻子,擦了一下眼角,朝城堡大門走去。
不知是否我的錯覺,總感覺有人在暗中窺視我。站住腳,張望片刻,被窺視感又消失了。但是一往前走,被窺視的感覺又會出現。
是誰?
尤利西斯……還是彆的什麼人?
我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繼續往前走,同時用餘光瞟向四周。終於,在右邊的灌木叢中發現一雙黑色的靴子。尺寸不大,一看就是女人的腳。
她在那裡偷看我乾什麼?
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黑色靴子轉身就走。我猶豫一秒鐘,還是追了過去,反正這裡離城堡不遠,若是情況不對,往回跑就是了。但就像有魔法相助一般,明明那雙黑色靴子離我不遠,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她。幾分鐘後,她跑進玫瑰花田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上萬畝玫瑰花田是緋色的海洋,一望無際,記得這裡的玫瑰有迷惑心智的作用,我不敢走進去,打算原路返回,卻發現來路已被盛放的玫瑰淹沒。
怎麼回事?
難道那個人是故意引我來這裡?想讓我迷失在這片花田裡?
心口驟然冰涼。我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仔細回想來路即可,鼻腔卻被馥鬱的花香灌滿,頭腦也昏沉起來,根本無法理智地思考。漸漸地,我失去了對雙腿的控製,開始在這片花田漫無目的地行走。突然間,所有玫瑰花瓣凋落、旋轉,組成狂暴的颶風朝我襲來。冷汗從背脊流下,我想掉頭逃跑都不能。被颶風襲擊的一瞬間,我像是靈魂出竅,飄向一個未知的遠方。
眼前是一個陌生而繁華的城池,中心屹立著一座典雅宏偉的教堂,塔頂的黑色十字架直指雲端,管風琴神聖莊嚴的樂聲響徹天際。教堂前的廣場上,上萬名民眾雙手合十,閉著眼睛,似乎在祈禱著什麼。
我穿過他們,走進教堂的內部。色彩斑斕的神話壁畫繪製在穹頂,最前方矗立著千萬根金色音管,樂師身著白袍,神色肅穆。一對穿戴華麗的男女站在下方,男子頭戴王冠,女子慈愛地抱著一個嬰兒,目光憧憬地望著台上的紫袍主教。
紫袍主教一手握著權杖,一手捧著水晶球,正在閉目冥想,口中念念有詞。許久,他猛地睜開雙眼,看向女子懷中的嬰兒:
“神賜福予他,
他將擁有非凡的智慧,高貴的品德,
民因他而長壽,
國因他而興盛。
他將是北國至高無上的王……”
國王鬆了一口氣,女子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握住嬰兒的小手搖晃了兩下。就在這時,紫袍主教突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瞳孔泛起可怕的猩紅,嘴唇不受控製地開合著:
“他將受到親人的詛咒,惡毒的魔法,
獸性被喚醒,
魔鬼住進他的軀體。
他將擁有蛇的狡詐,獅的殘酷,
被瘋狂、憤怒、貪婪、嫉妒,
淹沒清醒的理智。”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在場所有人都舌橋不下,震驚得合不攏嘴巴。半晌過去,國王沉重地開口問道:“您的意思是,這孩子,將成為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紫袍主教放下權杖與水晶球,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搖頭說道:“他會成為北國最偉大的王。”
“那後半段預言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