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摟住藍伯特的蛇頸, 想把他的蛇頭拽下來。然而晚了一步,雄渾男子的聽覺十分敏銳,幾乎是藍伯特抬頭的一瞬間,他就轉過身,高舉油燈,大步朝我們走來:“誰在那邊?是怪物, 還是野獸?”
藍伯特垂頭看我一眼,粗壯的蛇尾悄無聲息地纏緊我的腰,一圈又一圈,像是要將我藏在他的身體裡般。他俯下龐大的身軀, 匍匐在地, 是進入狩獵狀態的猛獸,蟄伏在深藍色的灌木草叢中,兩隻猩紅如鴿血的瞳孔,警惕而冷酷地盯著雄渾男子的身影。
雄渾男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一邊四處張望著, 一邊半蹲下來,放下手中的油燈,輕手輕腳地從箭筒裡抽出一支箭, 架在長弓上:“我知道你在附近, 敢不敢出來見我……你這頭膽小的野獸!”話音落下, 冷風輾過不遠處的雜草, 發出簌簌聲響。雄渾男子立刻閃電般轉身, 瞄準那邊, “咻”一下射出箭。他的力氣極大,箭頭插.進土地後,箭尾的羽毛還在嗡嗡顫動。
這時,雄渾男子的身後忽然冒出星星點點的火光,是那些人舉著火把從大廳趕了過來。濃稠的黑暗被驅散,如同一個不祥的預兆。雄渾男子接過火把,在慘白的閃電中,高高舉起,提高音量吼道:“膽小的野獸,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再不出來,我就火燒這座城堡!”
中年男子嚇了一跳,連忙勸道:“你、你千萬彆這麼做……”
“滾開,孬種!”
雄渾男子不耐煩地踹開他,靴後跟的馬刺劃破中年男子的皮肉,鮮血噴湧而出,浸透他的衣服。中年男子一開始並不知道自己被馬刺劃傷,直到在閃電下看見潺潺的鮮血,才驚惶地哭喊起來。雄渾男子看也沒看他一眼,向身後那些人招招手:“彆管這個孬種,我們繼續。”
與此同時,閃電再一次刺破夜色,照亮滲進青石路縫隙的鮮血。這一幕簡直就是噩夢中的場麵。我低下頭,看了看纏緊自己的蛇尾,扶著額頭,完全想象不出安全渡過這次難關的辦法。
雖然雄渾男子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但隻要他不是瞎子,發現我和藍伯特是遲早的事。我看著藍伯特的蛇頭,一陣無力湧了上來。
他對上我的視線,薄膜包裹了一下眼珠,像人類那般眨了眨眼。因為眼中的情緒與欲.望非常單一,目光竟顯得有些天真。想起之前他口吻疏冷說“我不喜歡你”的模樣,再對比他現在依賴又眷戀的眼神,不可謂不好笑。
我輕歎一聲,輕順了順他蛇尾的鱗片。然而不知碰了他哪裡,他一下興奮起來,像一隻被主人縱容的寵物,巨大的蛇頭靠攏過來,蛇信從扁平的雙唇間滑出,在我的臉上留下黏膩的水痕。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抬手擦掉臉上的口水……完了,心裡竟然不怎麼抵觸。我的底線真是越來越低了。
見我並不反感,也沒有教訓他,他低低地“咕嚕”兩聲,一會兒用蛇尾緊緊地纏著我的腰,一會兒用蛇頭輕蹭著我的臉頰。他對自己有多麼龐大完全沒有概念,一個蛇頭相當於我上半身那麼長,我的手也隻能堪堪握住他的蛇喙……根本承受不了他的大型撒嬌。再說,他的蛇鱗也太凍人了。沒過多久,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手指被凍成木頭。他卻沉浸在撒歡的愉悅中,蛇頭著了火一樣,在我的手上扭來扭去,哼哼著讓我撓他。
“……”
差點被他磨得忘記回城堡的目的。我固定住他的蛇頭,直視著他猩紅的瞳孔:“你是喜歡我的,對麼?”
話音落下,我竟然在一張蛇臉上看見了逃避。他的眼神變得焦躁起來,長長的蛇尾從我的身上離開,不耐煩地甩來甩去。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我皺著眉,繼續問道:“你既然喜歡我,本能地想要親近我,為什麼之前要趕我離開?”
我以為獸化的他再怎麼逃避這個問題,也不過是扭來扭去,誰知他低吼一聲,竟然鑽進了旁邊的樹林裡。我拔腿跟上去,但他的速度比獵豹還要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深藍色的樹林深處。他的黑鱗幾乎與周圍的景色融為一體,我又沒有追蹤獵物的經驗,一下就失去了他的行蹤。
……沒見過這麼討厭的蛇!
我戴上鬥篷的兜帽,環顧四周,不知道去哪裡找他。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喧鬨聲與腳步聲漸近,不好,剛才的動靜肯定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背脊泛起涼意,我剛想蹲下,躲在灌木叢中,一道破空聲響起,劇痛從腰上傳來。我悶哼一聲,伸手一摸,全是鐵鏽味的黏稠液體。再望向後方,箭羽正在我的眼底下震顫。我被箭擦傷了。該死,雄渾男子他們怎麼來得這麼快。
冷汗大顆大顆地冒出來,我深吸一口氣,本想強撐著走進樹林裡,去找藍伯特,但雄渾男子他們的腳程很快,不到片刻,我的身邊就圍滿了人。雄渾男子走到我的麵前,一把將我拽起來,扯下我的鬥篷:“女人?”他頓了頓,“女人不在家裡待著洗衣做飯,跑這裡來乾什麼?”
他拽著我的衣領,衣服順勢勒緊胸腹,剛好壓迫在傷口上。疼痛使眼淚一下流了下來,我用力拍開他的手:“放開!”
但他的手臂就像是鐵鑄一般,牢牢地拽著我的衣領。隨著傷口越來越痛,我連拍打他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看見我的眼淚,完全沒想到我是因為他的動作而哭,單手把我扛在肩上:“你是小偷,來城堡裡偷東西的?”他自言自語地說,“膽子真大……很多女人一聽我要帶她們來城堡,就嚇得連連尖叫,腿軟得走不動路。你知道這裡有巨蟒嗎?這頭巨蟒毀了不少田地,很多人都因為它吃不起飯了呢。”
他明明知道城堡裡的巨蟒,不是毀壞田地的那一頭。我想反駁他,但他的肩甲硌在我的肚子上,怕一開口就難受地吐出來。
雄渾男子把我放在柱廊的地上,向後麵揮揮手。一個男人送來傷藥與繃帶,然後嬉皮笑臉地站在那裡,眼珠子在我的臉上滴溜溜地亂轉。雄渾男子二話不說,一腳把他踹出去,走過來蹲下,要替我包紮傷口。
看在他給我繃帶與傷藥的份上,我搖搖頭,沒有跟他翻臉,虛弱地說:“我自己來。”
雄渾男子站起身,語帶調侃地問道:“女人也會包紮傷口?”仿佛在他的眼中,女人除了尖叫腿軟和洗衣做飯,做什麼都很稀奇。我不想理他,低聲說:“請你轉過身去。”他竟然沒有異議。我皺著眉掀開鬥篷,鮮血已浸濕了兩層布。還好,傷口不是特彆大。動作迅速地包紮完,我抬頭看向他。他竟然還背著身,口中念叨著:“你住在哪裡?家裡人知道你來城堡裡偷東西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不是小偷。”
他不以為然地點頭:“女人臉皮薄,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