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臉上的飛鳥紋身,代表他已經是邪術士的一員。我曾在一本書中看到過關於邪術士的描述。邪術與巫術不同,邪術的門檻很低,隻要向撒旦表明忠誠,獻祭自己的靈魂就能修習,而巫術有一定的門檻,並非人人都能學會。且長期修習邪術,容易出現驚悸、幻覺等症狀,性格也會變得偏激陰沉。
聽說,“敵盟”的巫覡部為了控製新加入的邪術士,會在他們向撒旦表明忠心前,舉行一個黑色彌撒,所有自願成為邪術士的人,必須向神靈吐唾沫、殘殺嬰孩,毒死附近村莊的牲畜1……隻有做到這些,才有資格修習邪術。不敢相信尤利西斯因為所謂的“仇恨”,走到了這一步。
我一直覺得他和藍伯特都是王權的受害者,說不清誰對誰錯,他卻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在藍伯特的身上,究竟是真的看不見真相,還是隻有這麼做,才能從找不到目標的仇恨裡解脫出來?
我忍不住提高音量說道:“尤利西斯,你真覺得這一切都是藍伯特造成的嗎?”
尤利西斯淡淡地回答:“你是他的妻子,當然以他馬首是瞻。我不跟你廢話。”
“這麼多年來,你所痛恨和痛苦的,不就是戰場上那一箭麼?”我走上去,第一次在數萬人的麵前講話,奇異的是嗓音並不顫抖,大概是因為藍伯特就在旁邊,無須擔憂和懼怕什麼,“難道你要一個王儲,未來的王,為了自己的私心,去犧牲無辜士兵的性命嗎?士兵們雖然發誓要效忠皇室,為皇室獻出性命,但戰死沙場,和被自己的上峰推出去送死是兩碼事!”
若是以前的尤利西斯,恐怕臉色早已巨變,現在卻輕描淡寫地答道:“是,他是救下三千條賤命的聖人,是英武威嚴的帝王……沒人能指摘他的做法,但在我的眼裡,他就是親手殺掉母親的仇人。”說到這裡,他低下頭,快速地念誦了一段咒語,緩緩變幻出一把短劍,“尊貴的王後殿下,難道你能否認是他親手殺死自己母親這一點嗎?”
我皺緊眉頭:“你簡直是在強詞奪理,一個人用一把刀殺掉你們的母親,你不去找那個人複仇,反而決定摧毀那把刀……你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嗎?”
“你錯了。”尤利西斯翻腕握!握住短劍的劍柄,同時扣住雄鷹頸部,直直地朝祭台俯衝而來,“他就是殺死母後的那個人,若是他當時願意放棄王位,願意親手殺掉三千條賤命……母後不會死的。兄長,你為什麼像個懦夫一樣躲在女人的後麵,看她為你孤軍奮戰,這可不是國王的作態呢。”
雄鷹的巨翅掀起一陣陣狂風,險些撲滅祭壇的火焰。兩側的鐵甲侍衛早已手持弓箭,蓄勢待發地瞄準尤利西斯。我深吸一口氣,剛想說話,藍伯特卻握住我的手,輕輕搖了搖,神色平靜地看向尤利西斯,說:“我對你已經無話可說。”
與藍伯特同吃同住了那麼長時間,他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語氣,每一個動作……我都能快速地讀懂,這顯然是長輩對晚輩失望透頂的口吻。
尤利西斯卻像被嘲諷一般,弓起身體:“我真是受夠了你這副高高在上的態度……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真的是神子,所以才輕蔑和無視一切,故作高尚到連自己生母都能放棄?假如我告訴你,你並不是‘神子’呢?”
我聽不下去了:“尤利西斯,有時候並不是因為身份才去做一件事情,而是這個身份能做什麼事。當士兵們將性命托付到你手上時,你怎麼能對他們不負責?這不是‘神子’與否的問題,而是你是否有人性。你想救自己的母親,可以理解,但你為了自己的母親能活命,就放棄三千條活生生的性命,難道你以為自己的選擇很符合人性嗎?藍伯特說得對,你是真的不適合王位,你的思想太簡單,連我都能想明白的問題,你卻從始至終都隻看到膚淺的表麵。”
尤利西斯頸間青筋突起,沉戾著一張臉,駕著雄鷹猛地朝這邊衝過來,像是要同歸於儘一般。
千鈞一發之際,藍伯特卻絲毫不慌亂。他擋在我的身前,看向一個鐵甲侍衛。一秒鐘的時間,鐵甲侍衛就已明白他的意思,雙手奉上弓箭與箭筒。藍伯特一手持弓,另一手閃電般插上箭支,拉開弓弦對準尤利西斯。
我有些擔心。藍伯特手中的弓箭不帶任何魔法氣息,會不會近不了尤利西斯的身?
我能想到的,藍伯特也想到了。他根本沒打算用這把弓箭殺死尤利西斯。隻見他的動作平穩而利落,眼神淩厲沒有半分猶豫,接連!連射出三支箭,每一支箭都讓尤利西斯左支右絀,不到幾秒鐘的時間,就差點被箭支逼得從雄鷹上掉下去。
如果我是他,這時肯定選擇駕馭雄鷹,飛出弓箭的射程。畢竟藍伯特手中隻有普通的弓箭,他飛遠一些,弓箭就奈何不了他了。但尤利西斯的想法一向難以揣測,竟控製雄鷹飛到祭台的上空,直接從雄鷹上麵跳了下來。
幾乎是一瞬間,周圍所有鐵甲侍衛拔出騎士長劍,指向他的脖頸。
尤利西斯單膝跪在地上,抬頭不自然地微笑了一下:“兄長,你是不是很疑惑,我為什麼會這樣恨你?”
尤利西斯手握短劍,緩緩地站起身:“你以為我真的沒有野心嗎?你以為我不想成為萬人之上的王嗎?你以為我是心甘情願地沉溺於音樂和繪畫嗎?”
藍伯特單手示意鐵甲侍衛後退,接過一把騎士長劍:“既然你想要王位,為什麼不去爭取。”
“我想過爭取!母後卻說,我不適合那個位置,你比我更適合……她說,你是天生的王。”尤利西斯如同窮途末路的雄獅般,瞳孔赤紅,半蹲著慢慢接近藍伯特,“我信了這句話,放棄了爭取王位的想法,直到你親手殺死我們的母親……你不是天生的王嗎?你不是天生就適合這個位置嗎?為什麼你連救下自己生母的辦法都想不出來?我恨你無能,更恨自己無能,早早放棄了爭奪王位的權利,隻能眼睜睜看著你送母後去死!”
藍伯特閉了閉眼,輕吐一口氣,有些疲倦地說道:“你真的從未長大過,弟弟。”
“最後一次縱容你。要怎樣你才能放下那些無謂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