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信仰
春雨剛過,遍地青草先莊稼一步發了芽。
無論是台階上還是田埂上，那鬱鬱蔥蔥的綠意已經成叢的探出頭來。
像往常一樣，天剛蒙蒙亮就背著攪勻了除草劑的水箱出門的老趙,正走過鄰居的家門口，卻又突兀的停下腳步向裡看去。
按理來說，他們這些常年生活在莊稼地頭的人對付這種雜草,怎麼也要比上頭派給他們村的兩個網點的乾警利索的多。
可是，眼前的場景卻和老趙想象中的、被雜草占據了所有視野的模樣截然相反。
隔壁家圈起來的那一塊自留地裡已經不見半點雜草的痕跡。
目之所及,唯有成排的樹苗和花草努力向上生長著。
一排排花草樹木被種的疏密有序,看起來既乾淨又利索。
而這片花園的主人、上頭先給他們村裡派來的乾警之一——喬休，也拿著個茶杯嗬欠連天地走了出來。
“喲……小喬，你把你這片園子打理的不錯呀。”
老趙站在園子外頭，看著裡邊的勃勃生機嘖嘖有聲的讚歎著。
“瞧瞧你園子裡的花草果樹，竟然種的比我們這些當地人還要好！”
“看來你可真是一個收拾作物的好手，過兩天農忙的時候我可要上門來煩你了啊。”
捧著一個搪瓷缸子、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搖椅上的喬緩嗬嗬一笑。
“沒問題,趙叔你彆嫌我手笨就行。”
雖說是退休了，要換個名,但當地人都習慣管他叫小喬,聽來聽去習慣的也快,而且總比“小休”好聽多了。
“而且這花園能被照料的這麼好,也不光是我一個人在忙活。”
喬緩掀開杯蓋，吹了一口氣後才抿了兩口茶進嘴。
“要我說啊,還是我帶過來的種子質量不錯。”
喬緩一邊搖晃著自己身下的椅子，一邊像個老大爺似的慢悠悠的說道。
“對了趙叔,我這還有一些梨樹的種子,你要不要？”
趙叔一樂：“當然行啊,我家地頭正好有一小片地也空著呢。”
喬緩點點頭,走進他如今住下的雖然老舊但卻溫馨的小房裡。
他看著牆上一排排收的整潔的瓶瓶罐罐，這裡邊大部分都是李教授他們送來的經過改良的果樹樹種。
反正他這一片地也種不了多少東西，還不如把這些好種子送給鄉親們一起種，到了年底他還有理由去蹭兩口吃食。
念及此處，喬緩毫不猶豫的挑了幾顆最好的種子出來。
把他們取出來之後，喬緩又把這些寶貝種子用著小玻璃瓶裝起來，避免受潮。
而提著一串臘肉當回禮的趙叔叔剛要進門，一抬眼睛就看見了花園裡那幾個讓他不禁眉頭緊蹙的影子。
“我說小喬啊……你怎麼還不讓他們幾個走？”
“彆怪趙叔多嘴，你可不知道這幾個壞秧子有多能禍害人！”
“要是他們沒犯上什麼必須你來和他們打交道的案子，這些人你還是彆搭理的好。”
趙叔一邊把手裡的臘肉塞進喬緩掛在喬緩的手腕上，一邊接過了他手裡的種子。
再看著那幾個人在花園裡進進出出的時候，趙叔眼中的擔憂不言而喻。
可喬緩卻隻是笑笑，又捧起了微燙的大杯子。
“趙叔……您就放心吧，他們幾個是自願幫我來收拾這片花園的。”
“再說了，我們爺倆要是連這幾個小年輕都收拾不了還乾什麼警察啊？”
“哎……這麼說也是，不過你可彆怪我多嘴啊。”
趙叔看著地裡忙得熱火朝天的那幾個小子好像真的活計乾的有模有樣的樣子，不由得對這個看起來雖然年輕、但卻頗有手腕的喬緩更加佩服。
“不過這幾個花樣子要是能在你這裡學點兒好，也能讓他們的父母省省心。”
“是啊……而且這幾個人乾活利索又乾淨。”
“其實他們幾個很聰明的。”
“他們比我會乾活、又很懂事。”
“把這片花園照料的這麼好，他們幾個可少不了一份功勞……”
趙叔聽多了罵這幾個臭小子的話，可這真心實意的誇獎卻並不多見。
他扭頭看著滿臉寫著“吾心甚慰”幾個大字的小喬警官，愣是瞅不出來一點他是在說反話的跡象。
而且這位年輕的乾警正抱個大茶缸子，對著那幾個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年輕人露出慈祥而滿意的笑容時，他竟然也不覺得有一絲半點的違和。
那種感覺……就好像小喬是真情實感的把這些年輕人當成了他值得信賴的後輩來看待似的。
雖然聽著彆人誇這幾個壞秧子有點奇怪，但他的態度讓這一切並沒有顯得過分突兀。
趙叔點了點頭，把玻璃瓶揣進懷裡。
“那行，他們有你看著我們大家也都放心了。”
“今兒地裡活不少，我就先去忙了。”
喬緩站在門口對趙叔擺了擺手，又回過頭來看著幾個在地裡忙的熱火朝天的年輕人。
看著他們幾個專心致誌的模樣，喬緩的嘴角也浮現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左手蒲扇右手茶杯，喬緩往自己親手製作的純木製搖椅椅上一坐，神情愜意極了。
如今，他鼻尖呼吸的全都是鄉村雨後的泥土芬芳，遠處吹來的杏花香氣熏的人身心舒暢。
“老大爺”喬緩在提前搭好的葡萄藤架底下眯起眼睛，一邊晃著搖椅，一邊愜意十足的念叨著。
“怪不得外婆這一輩子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從城裡回到鄉下來，這樣的退休生活誰不愛呀……”
“哦……或許有人不喜歡也說不定。”
說著，喬緩眼角的餘光又飄到了那幾個頂著一頭大汗卻還在專心除草的年輕人身上。
至於喬緩和他們之間的故事，還要從兩個月之前說起……
在那場轟動全球的演唱會結束之後，喬緩不知道向上遞了多少遍調崗申請終於被審批下來。
可是喬緩沒有猜到的是，一起通過審批的除了喬緩所知曉的警局裡頭的熟麵孔之外，居然還有他的父親。
上頭考慮到他們兩父子在抓捕國際走私犯上功不可沒，就把他們兩個一起調到了這個彆人避之不及、可他們倆卻心向往之已久的“純天然氧吧”來。
不過，在警局裡這類地方還有一個俗稱——“人間絕境”。
喬緩和喬棠（如今叫喬休和喬退）帶著檔案過來之後，就當了當地派出所下放到各個村子裡的網點乾警。
而他們兩個被分配到的，就是比其他人執勤崗位距離城市更加偏遠、山路也更加崎嶇的青雲村。
青雲村的情況和其他村落相差無幾，這裡大多數是一些留守兒童和不願離家的中老年人。
如果不是地圖上還有這個地方的名字，恐怕許多人都猜不到在東南某個城市的邊陲山區中，居然還會有這樣一個小村落的存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村子的商業價值不大，國內各大運營商在這裡的網絡信號也很是一般。
智能手機到了這兒，也隻剩下了打電話和發送短信這兩個可以對外交互的功能。
青雲村的一切，明顯是許多在城市裡生活慣了的人無法接受的。
可是喬緩不但很快就習慣了這裡的生活，甚至還過得很怡然自樂。
在這個崗位上，喬緩做過的最累的活兒也不過是爬個山頂，看看有沒有野獸誤踩陷阱。
在如此落後的村子裡，沒有人能夠認得出他和那個在舞台上星光熠熠的人其實有著不淺的關係。
而且，就算偶爾有村子外頭的人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回到這裡，看著喬緩那張與城裡某處海報極為相似的臉露出些許疑惑的表情。
喬緩也總能以“哈哈……我也覺得我挺有明星相的，隻是不知道有沒有對方那麼好命。”類似的這種理由，大大方方的把淳樸的村民們忽悠過去。
而且，上任之後更加讓喬緩倍感欣慰的是，他們這兩個網點乾警一年到頭接到的報案樁數也沒有幾件。
近期來喬緩辦的最大的兩樁案子是上樹救羊和下河撈狗。
拯救人民群眾最為寶貴的物質財產，是他的最高使命。
當然，除了那些花費不了多少功夫就能解決的事情之外。
喬緩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伺候自己臨走之前從李教授那裡得到的一些花花草草的種子。
為了讓自己的新家變得更加心曠神怡一些，喬緩還特意在院子後頭開辟了好大一片花園。
每天光是看著這些種子破土而出、茁壯成長的模樣，喬緩就由衷的覺得開心舒適。
可是這樣愜意且平淡的生活終究還是會被激起一些波瀾的。
比如突如其來的大雨；
比如瘋狂與這些觀賞花木搶奪營養的雜草；
又比如，四個不知道從哪看到了古惑仔係列電影之後、決定當街溜子的少年人……
＊
對於中二期還沒過、很容易開始對一些電影或電視劇產生強烈的模仿**的少年人而言。一些熱血又富有激情的電影，總是可以讓他們內心躁動的熱情在他們決定把自己當做自己人生的主角之後，如同火山爆發一般不講道理的噴發出來。
於是，在一個驟風忽起的午夜。
幾個年輕人披著雨披，在出村的橋頭上進行了第1次集合。
雨披雖然遮得住他們的身形，卻遮不住他們閃爍著一絲興奮的雙眼。
“老大，咱們連山會要做的第一樁大事是什麼！”
“當然是找一個強敵，然後擊敗他，用他的血來鑄就我們連山會初戰告捷的輝煌！”
被稱作老大的短發男孩緊握雙拳，眼底興奮的流光似乎在下一秒就會從他的眼中溢出，點亮這個無星無月的夜晚。
“可是……我們應該選誰呢？”
“村子裡大多是一些老弱婦孺，就算勝過了他們也沒有什麼意義。”矮胖男孩道。
“我們連山會初次成立，如果想把這招牌敲的響亮一點，當然要找一個村子裡最厲害的人來祭旗！”
短發男孩嘴的嘴角勾起一抹狂熱的笑容，看向遠方。
眾人也默契十足的忽略掉了關於這個村子裡的趙叔年輕的時候曾經徒手與野豬搏鬥的傳聞，轉而搜尋起其他的目標來。
幾個年輕人的視線不斷在被蒙蒙雨霧遮蔽的房屋中穿梭著，最終落在了離村口最遠的、已經被村子裡挪為他用的房子上。
“老大……你的意思是要對那個年輕警察動手？”
一個身材略胖的男孩兒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遲疑著說道。
“不錯，他這麼年輕就被派到基層來，不是鍍金的公子哥就是根本就沒什麼本事可言的小警察。”
“拿他來為我們開刀，這豈不是剛剛好？”
“小胖，你要是後怕了就回家找你媽哭去，彆在這裡耽誤我們聯商會的大事！”
乾瘦的男孩眉頭一緊、眼睛向下看的同時盯著他，就露出幾分像模像樣的凶惡神色來。
小胖頓時縮了縮肩膀，連連搖頭。
“不……我才不要回去呢，我要跟你們一起辦一樁大事！”
一直沉默不語的第四個男孩兒眼前的頭發已經蓋過了他的睫毛。
在幾個人議論不斷的時候，他低下頭從懷中搗鼓了一會兒，隨即掏出一把刀來。
刀鋒晃眼，把他的同伴都嚇了一跳。
“？！劉海你瘋了，那是個警察打贏他不就好了，動什麼刀槍啊。”
乾瘦的男孩眼中跳出一絲慌亂，試著要把那把刀推回到姓劉的男孩的懷中。
“我們不是說好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嗎？”
“既然已經定下目標了，那我們就歃血為盟、讓天地共同見證我們兄弟幾個的結拜過程。”
“作為兄弟以後我們就要同進同退，牢記義字當頭！誰要是當了膽小鬼，或者居然出賣兄弟……”
劉海抿了抿唇，將刀一橫。
雪亮刀鋒倒映著從天而降的點點水珠，然後被從中劈開。
迎麵而來的滾滾寒氣讓老大喉結一動，他訕笑著推著推劉海的手腕。
“那個……歃血為盟就不必了吧，我聽我媽說用刀子割手容易得破傷風。”
“哎呀，咱們這不還有大事要辦的嗎？要是現在就弄傷了手行動起來不就多有不便了，你說是吧。”
劉海見其他幾個人都拚命找著理由搪塞自己的舉動，隻好不情不願的把刀收了回來，小聲嘀咕道，“一群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