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悅沒有回應對方的招呼,而是看向了嬰兒車裡的嬰兒。
她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那嬰兒,不知道嬰兒長什麼樣,如果係統是通過讀取她記憶來製造真假難辨的遊戲場景以迷惑人的話,她倒是想看看從來沒有留意過的嬰兒會被虛構出怎樣的麵孔。
嬰兒車裡坐著一個小女孩,大眼睛圓臉,時悅沒有見過這張臉,可又覺得眼熟。
閔小姐從她身邊走過,時悅明白了,嬰兒的五官是由閔小姐和她丈夫的臉合成的,即便時悅沒有注意過小孩的樣貌,也能在她看到第一眼的時候合成一個絕不突兀,非常自然的臉。
時悅的房子就在眼前,但她沒有上去讓社區的門禁係統讀取自己的瞳孔,也沒有按下任何進出密碼,她非常警惕沒有進入到社區裡,而是在周圍走走,好奇再會發生什麼事。
但時悅沒能如願。
她看見了前方的路變得扭曲,所有的行人都浮在空中,係統發出警告,發現她身份非法,且無限循環警告,強製她退出了遊戲。
時悅被強製“退出”遊戲之後有點沮喪,她才剛剛對這個遊戲有了點興趣,就被強退了。
時悅摘下晶體,從酒店的沙發上站起來,太陽穴有點痛,不知道是不是實驗遊戲所產生的副作用。
她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往酒店的臥室走,打開門想要看看許幼鳶,卻發現床上空空如也,許幼鳶不在了。
“許幼鳶。”時悅向衛生間叫了兩聲,沒人應,打開衛生間的門,裡麵也沒人。
“許幼鳶!”
提高了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又喊了一聲,回答她的隻有自己的回音。
她立即給許幼鳶打電話,許幼鳶手機也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沒在酒店任何一個角落裡聽到手機的鈴聲或者震動聲,說明許幼鳶帶著手機離開了。
時悅離開酒店出門找人,坐真空列車回家,發現許幼鳶也沒在家。
再次下樓的時候,在樓下碰到了她姐姐時冶。
“你乾嘛呢?這麼火急火燎的?”時冶問她。
“你看見許幼鳶了嗎?”
“自己媳婦自己不看好了,向我要人,我上哪給你找去?”
時悅心裡亂成一團,沒心思和姐姐打嘴仗,加快步子就要走。
“等會兒。”時冶拽住她,“乾嘛啊你,誰惹你了?跟你開個玩笑還板著張臉。鳥姐不是去她爸那兒了麼?她爸說電腦有點問題,她去看看。”
時悅凝視著她姐的臉,忽然從心底裡冒出了一種巨大的不信任感,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當然是鳥姐告訴我的。”時冶上來摸她額頭,“你是不是發燒燒糊塗了?”
時悅立即躲開她的手:“彆碰我!”
時冶愣在原地,沒說話,就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時悅。
她被騙了。
她知道自己被騙了。
許幼鳶不可能一聲不吭,什麼也不告訴她就擅自離開,讓她著急。
這或許是時悅擔心的事,但絕對不是許幼鳶會乾出的事。
這裡不是現實世界,還是實驗遊戲!
時悅抬起手摸向太陽穴,想要找到接入晶體。
當她真的憑空摸到兩片金屬質感的變圓形物體時,完全沒有多想,直接將它扒了下來。
眼前的場景一秒轉換,她發現自己回到了南江公園,眼前是南江ONE宿社區。
發汗的掌心裡握著實驗遊戲的接入晶體。
風吹來,粘著汗水的後背上發涼,時悅喘著氣,對周圍一切經過的人都充滿了戒備,慢慢向自己的房子走去。
“早啊,小時。”閔小姐再次路過她,向她打招呼。
時悅直接將她推開。
閔小姐驚叫一聲倒地,嬰兒車也倒了。
“你乾什麼!”閔小姐迅速將哭泣的嬰兒抱起來,怒視時悅。
很快公園裡散步健身的老年人圍了上來。
“怎麼回事啊小姑娘,乾嘛推人家,沒看到有小孩麼?有什麼矛盾也好好說,萬一人家摔出個好歹,還不是得你賠償?”
“就是,現在年輕怎麼這麼暴躁?”
閔小姐緊緊抱著孩子說道:“我好心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知道抽什麼風把我推倒了!這人腦子有問題……”
時悅看著周圍的人,有些麵孔她熟悉,是經常在公園出現的路人,而有些人的確沒什麼印象,是係統合成的NPC。
時悅忽然想到,這裡既然是重塑宇宙,是不是可以通過控製麵板退出遊戲?即便不能退出,也可以修改遊戲參數。
隻要是遊戲,就一定有控製麵板,完全可以通過這一項來判斷自己是否身處遊戲中。
時悅立即在視野右上角尋找麵板調取的按鈕。
可是沒有。時悅到處找,沒有任何按鈕。
她奇怪的舉動讓閔小姐和大爺大媽生生地後退了一步。
“是不是腦子真的有問題啊?”
“怪嚇人的,快點走吧,萬一身上帶著刀呢。”
圍觀群眾一哄而散,時悅手機響了,是許幼鳶的電話。
“你去哪裡了?”電話裡許幼鳶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
“我,在南江公園。”
“南江公園?你回去了?”許幼鳶不可思議道,“怎麼你回去也不跟我說一聲,我今天早上一醒來發現你人不在,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接,急死我了。怎麼回事啊你……”
許幼鳶還沒抱怨完,時悅就將通話給掐斷了。
攤開手掌,仔細地看著接入晶體,它在陽光下質感非常真實,手指貼在上麵,能感受到它的質地和溫度。
時悅的記憶裡開始出現了一個全新的場景——她去找小珂媽媽詢問小珂的遺物裡是否有遊戲接入晶體,她媽媽說接入晶體不在她手裡,被小珂一位朋友借走了,時悅需要的話可以給她地址。
時悅拿了地址沒有回酒店,而是直接坐車去了地址所寫的地方。
這記憶是真是假?
到底哪一個記憶是真實的場景,而哪個記憶是被篡改的。
就是在這一刻,她記憶的時間軸徹底混亂了。
她開始遲疑,現實和遊戲的轉換點究竟是哪一點,她到底是在什麼場景中進入了遊戲。
時悅說到這裡,許幼鳶想起了小珂曾經對她說過這項實驗就是以欺騙玩家大腦的方式,將玩家困在遊戲裡,不斷讀取玩家的大腦信息,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套取玩家最私密的信息。
當時許幼鳶就想過,到底用什麼方法欺騙玩家大腦,沒想到居然是記憶的篡改。
記憶一旦被篡改,即便再堅定的人,也會開始自我懷疑。
時悅說:“沒錯,我以為我退出來,甚至摘掉了遊戲接入晶體,但我其實我還在遊戲裡。這個實驗遊戲根本就沒有出口,甚至來自真實世界的聲音都無法喚醒玩家,小珂肯定也是借助外力才脫離了遊戲。”
許幼鳶並不想嚇唬她,但有個問題非常重要,非問不可:
“那麼這次你是怎麼確定自己已經從遊戲裡出來了?”
本以為時悅會因為她的問題再次緊張,但時悅沒有。
“因為你。”時悅說,“我被困在遊戲之中的體感比真實世界裡實際度過的一個小時要長得多,感覺像過了一個月般漫長。我一直找不到遊戲的出口,也曾經非常焦慮,但幸好我堅定自己尚被困在遊戲中,這才沒有被徹底擊潰。”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對。”時悅凝視許幼鳶道,“前兩天的時間裡記憶被打得亂七八糟,根本分辨不出真假,但是兩天之後我發現了一件事。我發現無論如何我都見不到你本人,無論是打電話還是視頻,我見到的並不是真實的你。即便再努力,我和你總是會因為一些巧合錯過。我猜測係統的智能程度超過我的想象,它能篡改記憶自然已經在我的大腦裡搜索了個遍,知道出現哪些場景讓我碰到哪些人可以將我迷惑,但有些人是絕對不能出現的。比如你,你是我的愛人,是我最熟悉最了解的人,虛擬的你一旦出現,一定會被我抓到破綻,所以係統暫時將你屏蔽。當我看見你的時候,我知道我真的回來了。”
許幼鳶心中發緊:“所以小珂遊戲成癮的事也能理解了。她一直都不確定自己到底在現實世界還是遊戲裡,這才會上癮一般一直要進入遊戲,要去尋找答案,因為她害怕自己根本沒回來。幸好這遊戲還處於實驗階段,不算特彆完美,才讓你發現了破綻。不然的話……就算能夠強行喚醒玩家,恐怕玩家的精神早就被擊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