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豬肉過年才殺,要不另外我們一個月給你一隻雞吃。”
一個月一隻?
薑芸和小哥倆也驚了,好大方啊,月月吃雞,在這年頭的鄉下,那可是以前大地主的日子啊。
小河:“陳伯伯,你太好啦!”
大叔是不熟的人慣常的稱呼,這會兒叫大伯,說明陳福基已經是自己人了。
陳福基看他們高興的樣子也得意起來,“對,一個月一隻,這個事兒我跟我們書記大隊長商量過。”
他們大隊除了孵小雞,還養不少母雞和公雞,為了收集種蛋。
孵小雞是很廢種蛋的,一般社員家裡不愛養公雞,那就不會有配種雞蛋,單靠收不行還得自己養一批。
那些母雞到了時間也需要處理,一般都是賣給供銷社,一個月給薑芸一隻,他們付的起。
於是他們說好了,每次孵小雞的時候薑芸去給幫幫忙,其他時間不必管。收麥子以後,他們給薑芸三百六十斤麥子,一個月一隻雞,年底給至少十斤豬肉!
就這些東西還不到一百塊錢,他能做主!
而現在養雞政策放開,城裡對雞蛋、雞的需求非常大!
他們大隊已經決定擴大孵小雞規模,擴大自己村養雞的規模,到時候也可以給公社賣雞蛋和活雞。
賣小雞仔、活雞、雞蛋,這都可以給大隊增加副業收入,可不是區區一百塊能比的呢。
薑芸就說先合作一年的試試,年底的時候大家再總結經驗,尋摸最好的合作方式。
陳福基就代替大隊同意了,他們正在孵下一批小雞,讓薑芸後天去看看。
薑芸答應了,就留陳福基吃飯。
陳福基出門帶著乾糧,也有些餓,就同意了。
薑芸先在西間鍋裡蒸上蒸雜合麵饅頭,順便燉著雞蛋醬。
農家醬加上蔥、蝦皮,加一點油,蓋上紗布上鍋蒸就行。
她又把東間那鍋用豬油拌麵粉煉煉鍋,然後做個雜菜雞蛋湯,又把西紅柿洗洗,切成小塊撒上一勺白糖,捏一丟丟鹽進去拌一拌。
陳福基可沒想到薑芸家吃的這麼好,摻了細麵的饅頭,雞蛋湯,雞蛋醬,糖醃西紅柿。
這年頭,自家有菜園子,種兩棵西紅柿不稀罕,稀罕的是日常吃飯居然舍得拿糖拌!
鄉下人一年也湊不到一斤半糖票啊。
薑芸家的白糖自然是鄭畢臣和福爺爺的,她和小哥倆是沒票的。
陳福基吃完這頓飯,對薑芸就更加信服,又想提親事,不過怕薑芸不好意思,他就悄悄跟福爺爺說。
福爺爺聽完以後,忙擺手,“我說大侄子你彆忙活,俺家閨女沒那個心思。”
才從一個火坑裡跳出來,不可能立刻想進另外一個坑,哪怕那個男人聽著不錯,可陌生男女都帶著孩子,還得磨合,隻怕沒那麼容易。
這事兒還是緩緩,等薑芸有那麼個意思再說。
而且就說提,也是讓薑晟或者二大娘提,他提算什麼啊?
他和薑芸從來不說那麼私人的話題,多害羞啊。
陳福基懂了,笑了笑,“對,日子還長呢。”
他看出來鄭畢臣喜歡薑芸,初始以為薑芸也喜歡鄭畢臣,可能想嫁給知青。
不過這年頭有知青在鄉下互相結婚的,卻很少有女知青嫁給莊稼漢,男知青娶了村姑的。主要是大家都盼著回城,而鄉下結婚,可能就一輩子都是鄉下人,不能再回城。男人還能拋下老婆孩子狠心走,女人未必能狠心拋下孩子。
所以他覺得鄭畢臣和薑芸成不了,那他就等後麵找機會再說和。他早就給堂弟送信讓這幾天回來,估摸著後天差不多能見個麵,留個好印象以後也好介紹。
下午小哥倆割了韭菜和菠菜,帶著去姥娘家找姐姐們玩兒,薑芸繼續在家裡做衣服。
晚飯後薑芸就交給鄭畢臣一把鎖頭和鑰匙,讓他把障子門鎖上。鄭畢臣也不問,她說鎖就鎖。
兩天後一早,薑芸起來收拾做早飯,她飯後要去陳家大隊一趟。
鄭畢臣挑著水過來,一進門就笑道:“你們猜昨晚上咋了?”
看他笑得那麼賊,薑芸就明白,指定是有人想去偷摘她的西紅柿,然後被鎖將軍擋住了。
不過,擋住就擋住,有什麼好笑的?
小哥倆也好奇,就問他怎麼回事。
鄭畢臣把水倒進水缸裡,笑道:“荊澤豔一直瞅著咱們的洋柿子呢,看著紅了薑芸沒摘,她就惦記著晚上去偷。結果我們不是上鎖了麼,她爬不進去,就想從樹籬空裡鑽進去。哪裡知道,原本很大的空隙這兩天長死了,她被卡在樹縫裡,還被荊棘給左右前後夾擊,哈哈,彆提多慘了。”
小哥倆想象了一下,也哈哈笑起來,“她咋那麼饞啊。”
薑芸笑道:“鄭知青你回頭送她幾個吃,彆讓她想魔怔了。”
再跟楊金玲似的,想吃她家的韭菜想的做夢都是韭菜。
楊金玲對薑芸家的韭菜成了執念一樣,整天想,結果有一次做夢吃得正爽一下子醒了,她發現是做夢委屈得哭了半宿。第二天王翠花就來跟薑芸換了有些韭菜,給楊金玲炒了個韭菜雞蛋,才把這半夜做夢吃韭菜的毛病給治好了。
現在荊澤豔也差不多了,下個鄉乾活沒累出好歹,饞番茄再饞出陰影來可不好。
吃過飯,薑芸帶上一些自家的蔬菜,小青菜、小白菜等彆人家少種的,再摘上一兜子番茄,帶著去陳家大隊送人。
福爺爺去大隊,小哥倆則和薑光熠等小夥伴兒們做日常的事兒。
薑芸沿著趕集的小路走,陳家大隊在公社西邊,過去不到三裡路。一進他們村,就看陳福基帶了人在村口等她呢。
讓薑芸意外的是陳家大隊的書記和大隊長都不是四五十歲的男人,而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
陳書記是個女同誌,三十左右的樣子,名叫陳紅霞,大隊長叫陳福青,才二十九歲。
怪不得他們大隊搞副業搞得這麼活絡,一點都不死板,果然是年輕人腦子活絡不被規矩約束。
陳紅霞相貌端莊大氣,性子爽朗,動作乾練。
陳福青卻比較文氣,清秀的五官帶著一股書生氣,氣質和薑大哥是一類的。
他們對薑芸也很熱情,寒暄兩句就進入正題,請她去看大隊的孵化室。
其實就是幾間專門的屋子,裡麵有火炕、生著爐子,炕上鋪滿了暄軟的草、棉絮,底下拍著正在孵化的雞蛋。
薑芸在前世開現代農場的時候,也學過很多專業知識,她當場就提了幾點建議。
比如屋裡溫度不要過高,在二十七八度左右就行。
孵小雞關鍵就是溫度,太高它們出殼以後不適應,太低出殼就死差不多。
還要注意陰雨天的防潮,如果細菌多,小雞仔著涼和細菌,很容易拉肚子,不用兩天就死一大片。
薑芸說得頭頭是道,而且全都切中要害,陳紅霞和陳福青非常欽佩。
陳紅霞笑道:“薑芸同誌,沒見麵的時候我還擔心,見了麵我放心了。我們大隊的孵化室,就拜托給你了。你的條件我們都答應,以後你想吃雞蛋我們全力供應。”
薑芸道謝,“陳書記不要客氣,雞蛋就不用了。我們家養了母雞呢,足夠吃的。一個月一隻雞,我們全家已經很感激書記和大隊長大方啦。”
陳福基說過的,就算是書記大隊長,他們也不舍得一個月吃一隻雞,頂多招待上麵下來蹲點的乾部跟著蹭點吃喝而已。
看過了孵化室,薑芸又去看看他們育苗室。
育苗室就是孵化出來的小雞,專門待的屋子,也是要保溫,然後慢慢地適應環境,再裝在大雞籠裡拿去賣。
這時候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婆子過來,她拉著臉,橫了薑芸一眼,大著嗓門道:“我說書記、隊長,我老婆子孵小雞可有幾十年的經驗。打我姥娘、我娘那時候起,我們家就給地主家孵小雞。孵過的小雞,比你們吃過的雞蛋還多呢!”
她本來是陳家大隊的孵化小隊長,待遇不錯,但是小雞孵化出來,按照自然規律,死亡率是不可避免的。
陳福基聽說薑芸可以讓小雞仔減少死亡率,自然就回來跟書記和大隊長說,老婆子就很不樂意。
之前她冷言冷語諷刺了一次,陳紅霞也不確定薑芸的本領,所以也沒當回事,就說等看看那二十隻雞仔的成活率再說。
隻是最近天氣有點冷熱反複,小雞仔死了一批,陳紅霞有些著急,就讓陳福基去薑芸家看看。
如果二十隻能活18隻,就請薑芸幫忙,如果活二十隻,那就讓她自己提條件,都答應。
陳紅霞道:“溫大娘,你是孵小雞厲害,人家薑芸同誌是照顧孵出來的小雞厲害,不讓小雞糟蹋,你倆不衝突啊。”
溫大娘卻還在那裡嘀嘀咕咕,來回車軲轆話年輕人不靠譜等等,看薑芸的眼神就帶著刺。
薑芸卻不在意,她隻是和陳家大隊合作,幫忙治療小雞,然後賺麥子和肉吃,又不是來搶人家的工作的。
薑芸拿出自己用靈泉水泡過的小米,讓喂養員灑在喂食板子上給小雞們啄。
溫大娘一下子炸毛了,“什麼東西,怎麼能給小雞亂吃呢?”
她攔著不讓。
陳紅霞:“溫大娘,你負責孵小雞,孵出來就不用管怎麼喂啦!”
她可不想溫大娘把薑芸得罪了,怎麼著得先試試本領啊。
溫大娘拉著臉三尺長,她不怕彆人,但是對性子爽利的陳紅霞還是有點忌憚的。
這黃毛丫頭硬起來連她爹都敢數落,當初她建議大隊發展副業,她爹卻不同意,覺得違反政策,結果被黃毛丫頭一通懟。
後來老書記就自己卸任,公社親自認命了陳紅霞當書記,她又把保守倔強不通情理的大隊長給懟下去換了他兒子陳福青。
溫大娘哼了一聲,冷眼瞅著他們。
薑芸親自把小米撒下去,朝著小雞仔們啾啾喚了幾聲,那些嫩黃柔軟的小雞仔嗅到好聞的氣息,立刻嘰嘰喳喳地搶過來啄。
原本角落幾隻怏怏的沒什麼精神的也強撐著過來吃了兩口,吃完以後,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有精神起來,去和其他的小雞嘰嘰喳喳了。
陳紅霞和陳福青對視了一眼,行啊!
溫大娘:“誰喂小米它們也搶著來吃!”
你餓了你不吃?
大家沒理她。
薑芸又問喂養員,有沒有那些病了的小雞仔,帶她看看。
養小雞仔要時刻關注它們的精神狀態,一隻精神不好就要趕緊挑出來,否則它們病了就會傳染其他的,一感染一大片。
他們自然也挑的,還不少呢,有的死了有的在死亡的路上,還有不少孵化的時候憋死的毛蛋。
薑芸就過去看看,然後拿出一個小紙包來,裡麵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其實就是她擀碎的一些草藥根、種子等,用水拌開,悄悄撒點靈泉水進去,喂那些小雞。
如果還有救的,那就能活,如果實在厲害的,那就沒救了。
小雞們吃過這些靈泉水粉末以後,有的精神好轉,有的還是沒用。
薑芸就把那些有望好起來的一個個抓出來,剩下的就隻能默哀了。
她和陳紅霞等人說了一下,“抓出來的單獨養一養,其他的就沒用了。”
溫大娘又開始冷笑熱哈哈的,“還以為多厲害呢,不還是死了?”
陳福青:“大娘你少說兩句,人家薑芸同誌好脾氣不代表你可以一直說。”
溫大娘撇撇嘴,“那我就等著看是不是真的不死了!”
薑芸逛完一圈,還指點了一下通風事項,基本也到中午吃飯時間。
陳福基跑過來,“讓大妹子去我家吃飯吧。”
陳紅霞:“不用,我和福青陪薑同誌在這裡吃就行。”
薑芸還帶了蔬菜來的,他們看她的菜那麼水靈,都莫名覺得她肯定很厲害,不是虛頭巴腦的人。
陳福基急得夠嗆,趕緊給陳福青使眼色,他道:“我之前在大妹子家吃過飯,定要好好回請大妹子呢,婆娘已經快做好了。”
陳福青心細,記得陳福基說過他堂弟陳福年的事兒,他就笑了笑,“行,那大哥你好好招待薑同誌啊。”
陳福基:“你們就放心吧,保管伺候得好好的。”
薑芸就把自己帶來的菜分給陳紅霞和陳福青,剩下的交給陳福基。
這麼紅潤潤的西紅柿,那可是孩子女人的好零嘴呢。
回家的路上,陳福基笑道:“大妹子,我兄弟是給縣運輸隊跑車的,帶了一些好貨回來,你看看有喜歡的就挑挑。”
薑芸聞言很感興趣,“陳大哥家裡有跑運輸的,那可很了不起。”
這時候打算盤的、方向盤、殺豬刀,是鄉下社員們最羨慕的幾個工作,給閨女找對象都先找這樣的呢。
到了陳福基家,他婆娘正帶著閨女在做飯,院子裡還有一個男人領著幾個小孩子在擺弄一個木頭推車。
待她和陳福基一進院裡,男人和幾個孩子立刻齊刷刷朝著她瞅過來,似乎覺得這樣有點沒禮貌,他又跟被燙了一樣趕緊移開視線。
陳福基忙給薑芸介紹。
陳福年是個高個子身材結實的年輕人,相貌英俊,剃著平頭,看得出特意換了乾淨衣服,隻是因為當司機要跑車修車,身上一直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機油味。
薑芸心無旁騖,落落大方的,自然不會看到男人就害羞,很自然地和陳福年、幾個孩子還有陳福基的老婆打招呼。
她拿了西紅柿給大家吃,孩子們都很開心地道謝,陳福基家小兒子害羞地躲在陳福年身後。
當中一個小姑娘卻用犀利的眼神審視她,在一眾天真嬌憨的孩子裡格外打眼。
寒暄幾句,薑芸就要去給陳福基婆娘幫忙,卻被推出來在院子裡等。
陳福基婆娘是個普通鄉下婦女,“大妹子你在外麵耍,屋裡煙熏火燎的,等好了就吃飯。”
陳福基還特意衝了茶水,在院子裡放下桌子,讓薑芸喝茶吃瓜子。
他喊道:“這些瓜子啊,茶葉啊,都是我弟捎回來的。”
他給陳福年使眼色,讓過來跟薑芸說話。
陳福年卻有些忸怩,之前他覺得不就是相親,自己也不是黃毛小子,結過婚的男人有什麼怕的?可見了薑芸以後,不知道為什麼,她清澈水潤的眸子,落落大方的姿態,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道:“大妹子你要是有什麼短缺的,告訴一聲,我回頭幫你帶。”
薑芸以為這是陳福基的人情,就笑著跟他道謝,她倒是真的想買點布,還想買點蚊香、花露水之類的,夏天到了蚊子多,鄉下有點難過的。
陳福年:“好買的,回頭我幫你捎回來。”
陳福基有些汗顏,花露水蚊香這些東西,花錢不當東西,大妹子真是講究。
薑芸就拿錢。
陳福年忙道:“等買回來再算,這會兒也不知道多少錢。”
薑芸笑道:“要是不夠,你先幫我墊上,回來補。”
陳福基看堂弟臉都泛紅,讓他趕緊收起來,彆毛頭小子一樣再讓薑芸看不上。
薑芸說了一會兒話,發現那個小姑娘一直偷摸瞅她,眼神有點凶。
她心裡納悶,自己第一次來,怎麼就得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