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皇帝隔著院牆聽見了熟悉的笛韻,但在他的印象裡,現如今在冷宮中的這些人裡沒有一個能吹出這樣的笛曲。
守門的太監驚慌失措的趕來,拿了鑰匙將冷宮的門打開。
趙踞一步邁過那高高的門檻,站在了門簷底下,冷銳的目光帶些許急切地環顧在場的所有人。
很快他發現了一根短短的竹笛,被人握在手中。
那個人,卻正是坐在屋簷底下大圈椅中的廢後張氏。
趙踞無法置信似的,雙眼微睜。
他身後雪茶卻也瞧見了,雖然不懂皇帝為什麼對這笛音反應如此強烈,但從皇帝的舉止來看,顯然這不是什麼好事。
雪茶當機立斷地嗬斥道:“大膽的罪人們,在冷宮裡居然不老老實實的,還敢吹什麼曲子!”
因為皇帝的出現,冷宮內的廢妃們在最初的詫異之後都反應過來,趙踞俊美的容顏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他身上穿著的龍袍,那金龍如此醒目,卻正是她們朝思暮想的東西。
一刹那的驚悸之後,狂喜覆壓上來:“皇上,給皇上請安!”
“皇上,臣妾等您等的好苦啊。”
七嘴八舌,大家行禮的行禮,上來迎駕的迎駕。
因為無人理會,冷宮裡的所有人都在自生自滅,衣著襤褸麵容枯槁,簡直不像是在這金碧輝煌的紫禁城裡能存在的。
可偏偏就存在著,事實上之前小鹿沒來冷宮之前,這些女人們的處境更加難堪,如今已經算是稍微改良了一些,有幾個廢妃身上甚至穿著之前小鹿給她們拿來的徐太妃的衣物。
雪茶嚇了一跳,忙擋在了趙踞跟前兒,張手喝道:“退下,不許過來!”
一邊對趙踞道:“皇上,這裡甚是危險,咱們還是先走吧?”
趙踞已經看到了鹿仙草站在西南角一塊明顯新翻過的泥地旁邊,她低著頭,顯得很是恭順。
“是你吹的笛子?”少年皇帝的目光從小鹿身上一掠而過,看向簷下的廢後張氏。
張氏垂著眼皮,並不回答。
雪茶立刻狐假虎威地說道:“你、你還不立刻答應皇上,是不是你吹的?”
因見張氏不言語,雪茶又對趙踞道:“皇上,笛子在她手裡,當然是她吹的,奴婢看吹的也不怎麼樣。”
趙踞的牙關緊緊一咬,正欲轉身,突然看見其中一名廢妃身上穿著的棉衣。
他皺了皺眉,眼中浮現一抹疑惑之色:“你身上穿的……是哪裡來的?”
與此同時,少年飛快地掃了一圈,即刻發現了在場好幾個人身上都穿著有些眼熟的衣袍。
趙踞有些震驚,目光轉來轉去,最終落在了鹿仙草的身上:“她們穿的是什麼!”
小鹿低著頭說道:“回皇上,因為天冷,有幾個人都凍病倒了,是我、奴婢從紫麟宮裡拿了幾件不用的衣物。”
“誰許你這樣做?”少年的聲音裡驚怒已經很明顯了。
小鹿道:“反正都是不要的東西了……”
“閉嘴!”趙踞氣的臉色發白,“朕沒有吩咐,你竟敢自作主張?”
雪茶不失時機地補上說:“進了冷宮你還這麼不老實,皇上,這次千萬彆饒了她!”
小鹿歪頭看了一眼趙踞,終於躬身說道:“皇上,這裡缺衣少食的,月前因為凍餓已經有兩位娘娘相繼身故了……奴婢、隻是覺著太妃娘娘的故衣若能夠為還活著的人擋風禦寒,也算是一件功德,所以才自作主張的,請皇上恕罪。”
趙踞雖然麵帶怒色,可目光所及,打量著眼前這些形貌駭人的女子,卻反常地沒有出聲。
雪茶有些吃不準少年皇帝的心理,一時也不敢嚼口。
“你,以後如果還這麼自以為是,彆怪朕饒不了你。”終於,皇帝沉沉地開口,他說完這句後,又看一眼手拿笛子的張氏,轉身要走。
雪茶在後向著小鹿一指:“聽見沒有?這次便宜你了!”
趙踞邁步出門,將下台階的時候,他又轉頭對門邊太監道:“以後吩咐禦膳房,彆少了這裡的吃食……”
太監很震驚,跪地領命:“是。”
趙踞卻又回頭看了鹿仙草一眼:“就是不許給她。”
雪茶露出笑容:“聽見了沒有?”
少年皇帝一行人去後,小鹿才終於鬆了口氣。
她轉頭看著廢後張氏,眼神有些複雜。
剛才在皇帝踢門的時候,她正不知如何是好,不料身邊的一名瘋瘋癲癲的廢妃突然俯身把地上的笛子撿了起來。
與此同時,坐在屋簷下的張氏抬手一招,那廢妃想也不想,即刻跑到了張氏身邊兒,將笛子交給了她。
就在張氏手握笛子的瞬間,冷宮的大門給打開了。
小鹿看著張氏,對方卻抬頭望著頭頂有些陰沉的天色,臉上浮出一種類似惘然的表情,好像忘了剛才發生了什麼。
“假如本宮的彤兒還活著的話……”張氏喃喃低語了聲,手裡握著那根竹笛,突然又放聲大哭起來。
***
次日,冷宮看門的太監將門打開,把鹿仙草叫到跟前兒:“小鹿姑姑,皇上吩咐,讓您去禦膳房給各位……拿吃食,皇恩浩蕩,您且去吧?”
小鹿道:“多謝多謝。”
另一個太監似笑非笑地說:“小鹿姑姑,皇上還特意交代了沒有您的份兒,您可記得路上彆偷吃呀。”
小鹿正氣凜然道:“那是當然,我從不乾這種偷雞摸狗的行徑。”
禦膳房向來是宮內最炙手可熱人人向往的地方,對仙草而言自然是輕車熟路。
沿著宮牆而行,還沒進門的時候就嗅到了一股香氣若隱若現。
“好香,”小鹿掀動鼻子,“這聞起來好像是佛跳牆。”
喃喃低語了一句,雙腿卻已經情不自禁地往前快跑了起來,雖然知道這種好東西是輪不到冷宮享用的,但就算是多聞一聞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