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仙草沒想到,小國舅顏如璋看似爛漫明朗的麵孔底下居然藏著這樣洞察精明到令人害怕的心機。
就像是一隻小白兔突然露出了點鋒利的獠牙,正因為猝不及防突如其來,仙草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
還是顏如璋先開了口,他打量著仙草笑道:“姑姑不說……那就算了,不如就把這當作是我跟小鹿姑姑之間的小秘密,如何?”
仙草打量著顏如璋仍舊笑的十分燦爛的容顏,也隨著微微一笑道:“如果是秘密,那就是不會告訴彆人了?”
顏如璋點頭:“秘密怎麼能告訴人?能告訴一個人的就不叫做秘密了。”
仙草笑道:“小國舅真是聰明伶俐,令人喜歡。”
顏如璋挑眉道:“哪裡哪裡,小鹿姑姑也是七竅玲瓏,多才多藝啊。”
仙草嗤地笑了聲,轉身同那兩個太監仍舊往冷宮的方向走去。
隻是在轉身之後,臉上的笑卻慢慢地收斂了,她目視前方,雙眼裡的驚惱跟憂慮一湧而出。
背後,顏如璋望著她離開的身影,眼中的笑意卻始終盈盈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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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中飯,天氣轉陰,鹿仙草興奮起來,站在屋簷底下日觀天象。
有一片陰雲從東南邊上飄了過來,仙草雙手合十:“下雨下雨下雨!”
但那雲彩跟故意戲弄她似的,在冷宮的屋頂上短暫地顯示了一下它曼妙的身姿後就又慢吞吞地飄然離開了。
鹿仙草指著那片逃之夭夭的雲:“真是無情無義的東西!浪費我這麼多唾沫。”
張氏在旁冷覷著她,淡淡道:“不是每個人都是諸葛孔明,能夠借得東風的。”
仙草走到她身旁,輕輕地給她捶肩,奉承道:“娘娘說的都是金玉良言。”
張氏微微閉上眼睛:“左邊。”
仙草忙將小拳頭挪到左邊肩頭捶了片刻,張氏點頭說道:“你的手法倒是熟練,先前也是這麼伺候徐太妃的?”
仙草說道:“給娘娘說中了,奴婢都是練出來的。”
張氏說道:“本宮記得,當初徐憫才進宮的時候,我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個不好相與的。”
仙草一愣,然後陪笑說道:“娘娘怎麼這麼說?我們太妃從來的性情溫柔,嫻雅大方,又善解人意,寬以待人……當初跟各宮的關係也還不錯。”
張氏微微一笑:“那是做給彆人看的。就連她幫著我對付那個愚蠢的顏妃跟小皇子,隻怕也是做給彆人看的。”
仙草正在捶肩的手勢一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卻又忙道:“娘娘這可冤枉我們太妃了,她對您從來都是忠心耿耿鞍前馬後的,這也是宮內人儘皆知的事情啊。”
張氏瞥向她:“是嗎?你跟著徐憫那麼久,總該知道她的行事,假如她真心想除掉一個人,會讓他多活一天嗎?本宮當初還不怎麼覺著,後來漸漸地有些咋摸出味兒來了,怎麼趙踞那個小兔崽子,就算給折磨的奄奄一息,卻還是死不了呢?”
仙草的眼皮突然開始跳,她正不知說什麼好。
張氏卻突然喃喃道:“怎麼反而是我的彤兒……好好的就去了呢?”
太子趙彤之死向來是張皇後的死穴跟痛腳,一旦提起來,情緒再也無法自控,竟又大放悲聲。
仙草打量著痛哭的張氏,在略微鬆了口氣之餘,眼中卻又泛出了些許憐憫之色。
兩人說話的時候,不知不覺又有一片陰雲飄了過來,冷宮內起了一陣冷風,吹的身上寒颼颼地,仙草抬頭打量的時候,有一點雨滴從天而降。緊接著,無數的雨點劈裡啪啦打落下來。
仙草大喜:“終於下雨了,我的菜一定能長出來!”
歡呼雀躍,合掌拜天之際,又見風撩著雨點打在廢後的身上,她忙催著讓張氏進屋避雨。
不料張氏正是傷心糊塗的時候,不肯挪動。
仙草無奈,隻得從後麵把她所坐的圈椅拚命地往裡麵拖,其他的廢妃們有的看雨,有的看拖人,嘻嘻哈哈,倒是熱鬨。
冷宮內一團鬨的時候,門口新換了的兩名太監靠在門邊,麵麵相覷,一人說道:“你聽明白了沒有?她們在說什麼?”
另一個道:“聲太小,隔著又遠了些,不是很明白。”
“皇上那邊兒……要不要回稟?”
那太監琢磨道:“聽說廢後經常哭先太子,又是些求雨種菜的雞毛蒜皮小事,把這些告訴皇上,皇上豈不怪我們胡鬨?不如不提。”
***
這一場雨後,不出三日,地上的苗兒果然冒出綠色的嫩芽。
仙草每天巡視,想到這是自己親手種出來的菜蔬,大有成就感,得意非常。
數日之中,皇帝又召幸了兩名采女,一名是戶部侍郎之女孫雅,一名是定國公府的朱冰清。其中孫雅封為貴人,朱冰清封為才人,俱都配備了宮女跟掌事姑姑,在寶琳宮內跟羅紅藥一塊兒居住。
雖然說承恩是大喜事,但是畢竟品級分有高底,朱冰清本自恃相貌出眾,又有太妃跟國公府撐腰,自然要在眾秀女之中拔尖,誰知不是第一個侍寢的不說,而且品級竟也比羅紅藥低上一級。
新雨過後,天氣轉暖,禦花園內的花草陸陸續續地抽芽綻放,朱冰清因心中煩悶,這日便帶了宮女出來賞花開心。
她轉了半晌,便有些不耐煩,正欲打道回府,卻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前方的花叢後悄悄摸摸經過。
朱冰清即刻認了出來,喝道:“站住!”
那人聞聲轉身,花叢中一張俏麗的臉十分可喜,居然正是鹿仙草。
朱冰清因為給羅紅藥壓了一頭,正不痛快,忽然看見仙草,立刻想到選秀那天的事,自忖若不是自己給仙草打了,皇上也不至於沒有看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