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地是羅紅藥的聲音,道:“那個是真的有用,倒也不是哄騙人的,隻不過你的肌膚這樣好,倒是用不著。”她原本是個內斂懦弱的,說話也慢聲細氣,此刻的語氣卻透著歡快。
又聽是鹿仙草說道:“我也不是自己用,隻不過你隻管做了出來,我有彆的用處。”
羅紅藥道:“既然這樣,正好這幾天花開的不錯,我便做些就是了。”
江水悠聽得好奇,便笑道:“是要做什麼呀?”身邊宮女打起簾子,請她入內。
江美人進門之時驚鴻一瞥,瞧見仙草竟坐在羅紅藥對麵桌邊,因她進來,才又起身。
羅紅藥也早起身:“江姐姐。”這會兒仙草也向著江水悠行了禮。
江水悠走到桌邊:“我在門外就聽你們說的熱鬨,卻並不懂。到底是說什麼?”
羅紅藥邊請江美人落座,邊看向仙草。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江水悠意外:羅紅藥居然不先開口反而看向仙草,顯然是想看她的意思。
果然是仙草笑吟吟地說道:“回江美人,方才我們娘娘說會做一種膏脂,擦臉是最好的,奴婢才央求她做些給我。”
“是嗎?”江水悠詫異地看向羅紅藥:“妹妹竟這樣能耐?”
羅紅藥臉上微紅,跟著說道:“也不是能耐,隻是我們那裡的一種土法子罷了。上不得正台麵,讓姐姐見笑了。”
江水悠笑道:“哪裡的話,你且隻管做,做好了,我還想要跟你討一些呢。”
羅紅藥道:“姐姐膚如凝脂,哪裡用得著我那些東西。”
江美人笑說:“除非是妹妹不肯相贈。”
這會兒宮女送了茶上來,羅紅藥道:“既然姐姐不嫌棄,那我少不得也獻醜了。”
兩人說了幾句,江水悠看向一邊兒垂手站著的仙草:“小鹿姑姑在寶琳宮住的可安適嗎?”
仙草傾身道:“多謝娘娘惦記,一切都好。”
她眉眼彎彎的樣子甚是討喜。
江水悠一笑點頭,又對羅紅藥道:“我可真真羨慕妹妹,能得仙草這樣能乾難得的掌事姑姑。”
這話卻是言不由衷,分明仙草是人人忌諱的,又不是真的什麼香餑餑。
羅紅藥回頭看了仙草一眼,卻笑道:“是呀。我也這麼覺著。恐怕這是我進宮來最幸運的事了。”
又過數日,羅紅藥做了幾瓶膏脂,便果真送了一瓶給江水悠。
江水悠當時本是隨口說了句,不料擦在手上,卻覺著香氣鬱鬱,比之前用過的香膏之類竟都出色,一時愛上。
次日,江水悠前去給太後請安的時候,太後嗅到她身上的清香之氣,因問起:“江美人,你用的是何熏香?怎麼跟平日裡不同?”
江水悠詫異,略一想,恍然道:“回太後,這隻怕不是熏香。”
因把羅紅藥給了她一瓶膏脂的事情告訴了。
顏太後揚眉,顯然也覺著意外:“她竟然還會這個?”
江水悠道:“臣妾也不知道,隻是得了後,聞著這味兒果然很好,擦在手上也覺著甚是滋潤呢。”
顏太後很感興趣:“這味道聞起來……卻有些像是桂花的香氣,哀家倒也是喜歡的。”
江水悠靈機一動,忙道:“那不如臣妾借花獻佛,就把那瓶轉送給太後日用就是了。”
顏太後卻淡笑道:“不必,我從不奪人所愛。”
江水悠在太後宮內逗留半晌,才退出延壽宮,就見羅紅藥帶了寶琳宮的一名宮女迎麵而來,那宮女手中還捧著個托盤。
兩人相見,江水悠疑惑問道:“妹妹今日能出門了?我本要叫你一塊兒來給太後請安,小鹿姑姑說你不便出門的?”
羅紅藥抬手在臉頰上一遮道:“本來仙草不叫我出門,隻是我惦記著太後,所以到底走這一趟了。”
江水悠見她動作異常,歪頭看去,卻見她臉頰上竟有一道淺淺傷痕,不由驚問:“這是怎麼了?”
宮內的女子自然都把臉當作性命一樣,絲毫瑕疵都容不得。
羅紅藥笑道:“沒什麼,隻是先前為了調製那藥膏子,給樹枝劃了一下,所以向來沒有出門。”
江水悠知道她要去見太後,便並未多說什麼。
等兩人道彆,江水悠回頭見羅紅藥進了延壽宮,她抬手嗅著那桂花的淡香,突然微微一驚。
羅紅藥在延壽宮呆了一刻鐘左右才離開。
這日之後,向來不太待見她的太後突然似對她有些刮目相看了,甚至在晚間趙踞前來請安的時候,頗為稱讚了羅紅藥幾句,說她雖不聲不響的,卻還是個有孝心的。
趙踞詫異,回頭詢問雪茶,雪茶說道:“皇上有所不知,羅美人竟是會調製膏脂的,那味兒也好,用著也滑……她特意給太後調了兩瓶,那臉上還因為給樹枝滑過,差點兒弄壞了呢。”
趙踞道:“她向來悶悶的,是個不肯生事的性子,怎麼居然弄起這些來了?”
雪茶因也得了一瓶,還正是他所喜歡的玫瑰香,心中正得意,就沒在乎皇帝猜疑的眼神,隻說道:“羅美人向來心靈手巧的,沒想到西南那種偏僻地方,竟也能有這樣的人才,比宮內禦用的還好呢。”
趙踞皺皺眉,突然想起自己一整天都嗅著一股淡淡地玫瑰香氣,又看雪茶如癡如醉的樣子,頓時恍然:“你是不是也得了?”
雪茶這才慌得低下頭:“奴婢、奴婢是得了……”
趙踞咬了咬牙:“你去!把鹿仙草叫來。”
雪茶見皇帝沒有計較,忙捏了把汗退了出去傳旨。
不多會兒,仙草便來到了乾清宮。
皇帝看著跪在地上的身影,月餘不見,她好像比先前要豐潤了些,可見出了冷宮後受用了不少。
趙踞開門見山問道:“是你攛掇羅美人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仙草滿麵無辜道:“皇上是說調膏之事嗎?因為宮內無事,奴婢怕美人悶出病,又知道她會調這些,便叫她做點事情打發打發時間,不料做出來後聞著是極好的,先是江美人來要了一瓶,美人因見她讚不絕口,才大膽又送了兩瓶給延壽宮孝敬太後的。”
“嘴越發利索了,這些話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趙踞問道。
仙草陪笑道:“回皇上,這又不是謊話,自然張口就來,又何必多想呢?”
趙踞盯著她,半晌突然說道:“這麼多日子沒見你,朕都忘了。你知不知道,朕前些日子看了一份江西來的折子,是贛城知縣想要將一個謀逆之人處死。”
仙草半是疑惑:“皇上……怎麼跟奴婢說這些?”
趙踞道:“因為朕覺著,你總該知道這個人的。”
“哦?不知這倒黴鬼是誰?”
趙踞一笑:“是啊,這倒黴鬼,不是彆人,是你舊主子的兄長。”
在皇帝的麵前,原本還略帶笑意的小鹿姑姑,臉上的笑像是給北風吹去一般消失無蹤,燭影裡她的臉色明顯可見的發白。
皇帝看在眼裡:“你該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
“徐慈。”仙草心頭鏗然出聲,眼前發黑。
因為瞬間的錯亂恍神,仙草竟沒發現皇帝已經走到她跟前。
趙踞打量著麵前這雙眼睛:“不過就算你不知道也沒關係了,朕已經準了地方知縣所求,那逆賊很快就會給淩遲處死,以儆效尤。”
話音未落,皇帝的手臂已經給緊緊地抓住了。
“不行!”仙草緊緊地盯著皇帝,咬牙道:“你不能這樣做!”
她的眼神在一刹那突然變成了皇帝曾經熟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