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清脆的一聲“啪”,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怔住了。
殿內瞬間死寂, 仿佛外頭的雷聲都給震的戛然停止。
趙踞還坐在椅子上, 而仙草因為給他從桌子底下強拽出來,卻是跌坐在他身旁的姿態。
仙草抬頭看著趙踞眼中流露的驚訝跟惱怒之色, 迅速反應過來,慌忙縮進了桌子底下。
她看看皇帝,又看看自己的手, 眼神之中湧出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鹿仙草這樣的反應,對於少年皇帝來說,並不陌生, 但卻也是意料之中。
他先是瞪著桌子底下的人, 這瞬間, 曾經的記憶仿佛也在瞬間閃現。
那個身量還沒有完全長開的鹿仙草,手勁卻並不小。
他很知道。
這會兒臉上火辣辣的感覺,讓皇帝清楚地記起了當初遭遇過的……
他居然為了這種人意亂情迷?
瞬間,原本有些迷亂的眼神重又恢複了之前的那種冷靜。
趙踞咬牙道:“你給朕滾出來!”
仙草非但不敢“出來”,更加不會“滾出”。
嘴唇上有些火辣辣的感覺仍然鮮明, 且又打了皇帝……任憑機變如她,一時也慌張起來。
又聽趙踞的語聲不對,仙草忙往桌子外退了出去。
趙踞眼睜睜地看著她越發縮到桌子底下,忽然意識到什麼。
他忙起身看去,果然見仙草已經爬了起來, 野兔子一樣往外竄了出去。
正殿門口, 雪茶正揣著手在外頭跟小太監們閒話, 突然身邊一陣冷風掠過,緊接著仙草一頭撞了出來,把雪茶撞的往前一個踉蹌。
等他站直了的時候,卻見仙草頭也不回地匆匆下台階,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喂!”雪茶驚呆,才喊了一聲,那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隻剩下幾個太監,大眼瞪小眼地立在原地。
半晌,雪茶忙轉身進殿,卻見少年皇帝坐在長桌之後,垂著頭仿佛在出神。
雪茶掂量片刻,才上前小聲問道:“皇上……”
趙踞抬頭掃了他一眼。
雪茶道:“那個鹿仙草……”
趙踞也不說話,雪茶咳嗽了聲:“她剛才不知怎麼就跑了出去,簡直像是瘋了一樣,才換的衣裳,又跑進雨裡,奴婢看她像是瘋了。”
趙踞聽了這句才微微皺了皺眉。雪茶本來想問問趙踞對鹿仙草做了什麼讓她發瘋似的跑的不見蹤影,可是見趙踞神色異常,便不敢再問了。
仙草慌不擇路地逃了出門,下台階後回頭瞧了一眼,還好身後並沒有趕過來追自己的人。
隻不過,先前才暖過來的身體給冷雨一澆,頓時又狠狠地打了個寒噤。
因為夜雨凶猛,行動不便,宮中之人若非有必要的差事,都儘量避免出來走動,仙草一路上僥幸沒有遇見彆人,咬著牙飛奔回了寶琳宮。
宮內,羅紅藥正在跟幾個過來請安的采女閒話,方雅跟江水悠赫然也在座。
仙草才進宮門就見門口上站著許多宮女,還有喧嘩笑聲從雨中傳了出來,她知道有客,自己這幅模樣若給人看見,恐怕又無事生非引出許多奇異流言,於是隻悄悄地拐到旁邊自己的房中。
進門之後,空無一人,仙草忙不迭把身上濕了的衣裳又脫下來,隨便擦了擦,便用被子裹住了冰冷的身體,這種滋味竟是前所未有的難受。
仙草因是寶琳宮的掌事姑姑,這宮內的宮女其實都得聽她差遣,她也有貼身的兩個小宮女服侍,隻不過那兩人見她不在,便都躲懶去了。
她孤零零地縮在床上恢複了片刻,頭發上的雨點滑了下來,眼中澀澀的。
幸而寶琳宮的宮女寧兒因聽人說她回來了,忙過來探望,見仙草如此,急忙去叫了那兩個小宮女過來,命準備洗澡水。
仙草怕驚動了彆人,又叮囑寧兒不許告訴羅紅藥,若是羅婕妤問起來,隻說自己已經先睡下了。
不多會兒,聽到羅紅藥房中又有笑聲,原來是江水悠等人終於起身告辭了。
仙草才進了浴桶,熱水浸沒全身,那原本有些凍僵了的四肢百骸以及身上經脈才好像又恢複了過來,又泛出溫暖的生氣兒。
***
到八月初的時候,皇帝一次也沒有召羅紅藥侍寢。
反而是江水悠很得聖意,很快也升了婕妤,其他朱冰清也從才人遷為美人,方雅從貴人升為才人,其他采女,也各有升賞,後宮一片祥和,鶯歌燕舞。
隻有朱美人很氣不忿,卻也毫無辦法。
聽說江婕妤能歌善舞,還會吟詩,很會討皇帝的歡心,朱冰清簡直不明白一個禦史家出來的小姐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把戲。
自己雖然恨恨的,但卻也不屑去學江水悠的那些手腕,彈著琴對皇帝唱曲的行徑,跟青樓女子有什麼兩樣。
寶琳宮中,也是各有喜憂了。
因為皇帝並不親近羅紅藥,羅婕妤心中難免有些惴惴的。
她原先並沒有奢求皇帝會喜歡自己,隻不過……畢竟皇帝第一個召幸的就是她,而且也是後宮第一位得了封號的,到底是彆有一番恩寵。
如今乍然不見天顏,心心念念,患得患失之餘,竟然病倒了。
仙草知道她是為什麼而病,私下裡勸了兩回,羅紅藥雖明白道理,可仍有些茶飯不思。
羅婕妤倒是知道仙草擔心自己,便含笑安慰道:“你彆擔心,我身子向來不大好,這不是正要入秋了,天一涼我就容易犯這些弱症,過一陣子自然就好了。”
仙草說道:“叫我看也不是天涼的原因,隻是婕妤你的心有些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