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微怔:他好像是並不信任的清冷口吻。
徐慈垂了眼皮,半晌又淡淡道:“小鹿姑姑多保重,我該去麵聖了。”他拱手行了個禮,便要轉身。
仙草叫道:“慈……徐爺!”
“聽說,”徐慈突然腳步一頓,卻並沒有回身:“聽說我妹妹、是給賜了毒酒,我、我想問一聲……”
仙草沒想到他突然提起這件事,睜圓了眼睛:“什麼?”
徐慈說道:“她、她……”他雖然是背對著仙草,但能聽出聲音正在發顫,低的令人無法聽清:“她離開的時候,可難受的很嗎?”
仙草屏息。
她很快明白了徐慈的用意。
雖然知道蘇子瞻就在旁邊,仙草卻並不在乎,她用力搖頭:“不、不!她……娘娘她沒受一點苦!沒受一點苦就去了!”
毒酒入喉的感覺,都比不上此刻眼淚往喉嚨裡灌。
親人在眼前而不能相認。
徐慈聽了仙草像是喊叫似的回答,半天才一點頭:“多謝。”他重又昂首挺胸,疾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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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禦書房內召見徐慈。
究竟說了些什麼,連蘇子瞻也不清楚。
但是這場麵談從中午開始,直到了黃昏時候才結束。
事罷,請太監領著徐慈,跟著蘇子瞻去了,趙踞靠在椅子上,閉著雙眼,也不做聲。
雪茶端著茶送上來,打量皇帝的臉色,卻看不出陰晴。
小聲說:“皇上,跟徐公子說了這半天,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皇帝睜開眼睛,探手端起那碗茶,快要送到嘴邊的時候卻忽然將整個茶盞往旁邊用力地砸在地上!
雪茶嚇得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皇帝胸口微微起伏,咬牙低聲說道:“爾俸爾祿,民膏民脂。為民父母,莫不仁慈。下民易虐,上天難欺!朕豈能、放過這種罪大惡極的蠹蟲!”
雪茶臉色發白。
從禦書房退出來後,雪茶忙推小太監:“快去叫鹿仙草來!”
先前皇帝在禦書房召見徐慈的時候,仙草在這裡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後來是要伺候羅婕妤去延壽宮才又回去了。
雪茶知道她是擔心皇帝會如何處置徐慈,隻不過天威難測,連他也不得進內聽兩人到底說什麼,可如今聽了趙踞那句話……大有不妙之感。
不多會兒仙草一路小跑竄了來,雪茶等不及,也忙緊走幾步,兩人在大殿外側拐角處碰頭。雪茶跺著腳低低道:“完了完了,皇上方才不高興,說不能放過徐爺!”
夜影裡仙草的臉也白了,顫聲問:“為、為什麼?”
雪茶擰眉說道:“我也不知道緣故,隻聽皇上說什麼俸祿……什麼民脂民膏、為民父母、還有什麼下民什麼上天之類的,我也聽不懂。”
仙草一怔,然後忙道:“是不是‘爾俸爾祿,民脂民膏,為民父母,莫不仁慈……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雪茶吃了一驚:“你、你怎麼知道?可不正是這幾句話?你莫不是也在偷聽吧?”
仙草飛快地想了一回,臉上卻反而流露出一絲笑意:“不要緊,不要緊。”
雪茶呆呆地看著她:“你莫不是瘋了?皇上茶杯都摔了,多半要砍徐慈的頭,你說不要緊?”
仙草道:“皇上這話不是衝著……徐大爺的。”
雪茶疑惑道:“不是衝著徐慈?那是衝著誰?你又知道?”
雪茶雖貼身服侍趙踞,卻並不通文墨。
方才這幾句話,前四句出自後蜀孟昶的《頒令箴》,乃是為整飭吏治而做,後來宋滅後蜀,宋太宗有感於後蜀的吏治腐敗,不戰而敗的教訓,把這《頒令箴》縮寫為四句: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意思是當官的所領受的俸祿,都是民脂民膏所得,既然為人的父母官,就要明察秋毫,倘若瀆職枉法,上天一定不會饒恕。也是為了警示官員秉公處事之意。
仙草笑道:“總之你聽我的就是了。皇上這句話另有用意,不會為難徐爺的。”
雪茶呆呆地看著她,還未吱聲,身後有人冷聲說道:“你怎麼知道朕不會為難徐慈?”
方才兩人隻顧碰頭商議這件事,也不知皇帝是什麼時候來的。
雪茶嚇得跳起,忙轉過身。那邊仙草也忙後退一步。
趙踞先是看了一眼雪茶:“你什麼時候成了她在朕身邊的耳朵了?滾!”
雪茶嚇得抱頭竄開。
仙草咽了口唾沫:“皇上……”
趙踞身形微動,夜影裡雙眼沁冷:“方才你滿麵得意,好像很知道朕的心意,那不如你跟朕說說,朕另有什麼用意?”
“奴婢、奴婢是瞎說的!”仙草步步後退,回頭掃向身後,估量自己逃之夭夭的可能性。
不料皇帝吃過一次虧了,這次猛然抬手在她身側一擋,手掌抵在牆上。
仙草愕然地抬頭。
趙踞卻並沒有就此停下的意思,反而上前一步,幾乎貼近她的身體而站,竟仿佛畫地為牢,令人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