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踞心中微慍,可偏偏不好說什麼。
但皇帝卻也心知肚明鹿仙草身為寶琳宮的掌事姑姑卻缺席的原因,自從上回那一夜驚吻後,他就再也沒照過這廝的麵。
本來這正合他意,畢竟見了那張臉就覺著討嫌。
可是事情偏偏這樣詭異,雖然見了她就厭煩,可是長久不見,心中卻好像又生出了一份酸爽的想念。
皇帝看著規矩行禮的羅紅藥:“平身吧。朕這些日子忙的很,也不曾見你。怎麼你比先前又清減了?是不是寶琳宮裡的那些奴才憊懶,或者伺候的不周到?”
羅紅藥忙道:“回皇上,宮內眾人向來都很是儘心,隻是臣妾自個兒的身子向來弱,辜負了太後跟皇上的恩照。”
趙踞淡淡道:“朕不是指彆的。隻不過曾聽雪茶說,那鹿仙草倒是吃的圓滾滾的。這是怎麼回事,奴才吃的肥頭大耳,主子反而瘦了。”
雪茶在聽見皇帝說“奴才憊懶”的時候,就嗅到一點風向,突然聽到皇帝說是自己說的,卻又大為驚訝。
他雖然當著仙草的麵兒嫌棄地叫她少吃些,但是因為察覺皇帝對仙草的意思很是曖昧不清,所以在皇帝麵前竟絕口不再提此人。
沒想到皇帝正大光明地扣了一口鍋在自己頭上。
羅紅藥聽皇帝的口吻雖淡淡的,可是好像還懷著不滿,忙起身行禮:“求皇上恕罪,這個……這個不是小鹿不儘心,隻是、是各人的體質不同,比如有人喝涼水也會發胖,小鹿多半就是那樣的,她著實並沒有大吃大喝。而臣妾、臣妾是吃再多東西也不會發胖的,求皇上莫要因此見責……大不了以後臣妾多吃些東西補養就是了。”
趙踞見她怯怯弱弱的,反而還竭力維護仙草,不由笑道:“是嗎?鹿仙草畢竟惡名在前,你又是個出名的和軟性子,橫豎她沒欺負你就罷了。隻不過她是你宮裡的掌事姑姑,你今兒正經過來謝恩她怎麼沒有跟著?可見她怠慢躲懶,還是說這掌事女官一職她不想要了?”
“不不,”羅紅藥急得額頭上冒出汗意,忙又道:“皇上容稟,小鹿……本是該跟著的,隻不過前兒她晚上沒披衣裳跑了出去,給風撲了,竟著了涼,太醫說是風寒,如今還在喝藥調養呢。”
趙踞很意外:“她病了?”
羅紅藥道:“是,太醫說那風寒容易過人的,叮囑著不叫她四處走動,麵的過了病氣給彆人。所以今兒才不曾來。”
趙踞頓了頓:“那好,不是她故意怠慢便無礙了。”
皇帝跟羅紅藥說了半晌話,羅紅藥才告退出宮。
羅紅藥去後,趙踞問雪茶道:“那鹿仙草當真病了?”
雪茶說道:“奴婢也是有所耳聞,隻是沒想到病的這樣重。”
趙踞道:“難得,朕不知聽誰說過,傻子是極少生病的。”
雪茶不禁笑了出聲,卻又福至心靈地說道:“原先她的確是跟頭牛一樣康健少病,不過近來多半是因為長了些心眼兒,不像是以前那麼傻了,這病自然也就有了。”
趙踞一笑搖頭。
雪茶見趙踞的心情仿佛不錯,就又問道:“奴婢並沒有說那鹿仙草吃的肥頭大耳的,皇上怎麼跟羅昭儀那麼說呢?”
趙踞不以為然地說道:“你沒說嗎?哦……那多半是高五說的,朕記錯了。”
“原來高五也會多嘴,”雪茶愕然之餘,嘀咕了兩聲,又奉承道:“不過,楚王好細腰,宮中才多、多什麼餓死鬼的,所以她吃胖點對皇上的名聲也有好處。”
趙踞才轉到桌後,聞言抬眸:“你說什麼?”
雪茶愣了愣。
當初他痛斥仙草說她圓了些後,仙草是這麼說的,雪茶雖不是很懂,卻也暗暗記在了心裡,如今見是時候,就鸚鵡學舌地拿出來賣弄,好讓皇帝也對自己刮目相看些。
如今聽趙踞問,雪茶緊張:“奴婢、奴婢說錯了什麼嗎?”
趙踞盯著雪茶的臉色:“是不是……”他的目光變幻,最終道:“罷了,你出去吧。”
雪茶好歹鬆了口氣,躬身退出。
***
當天夜裡下了一場小雪,次日放晴,碧空如洗,皇宮的琉璃瓦上鋪著淺淺的白雪色,看著甚是壯麗。
因為禦花園內的梅花開放,朱太妃跟方太妃請顏太後到禦花園裡賞梅花,後宮的眾妃嬪也都湊趣隨行。
半個時辰之後,一名小太監匆匆地奔向乾清宮。
殿內皇帝正跟禹泰起商議政事,雪茶揣著手立在門口跟小太監們磨牙。
見了此人飛奔而來,雪茶立刻喝止:“急腳鬼似的,你跑什麼?驚了聖駕你可擔當的起?”
那太監忙跪在地上,說道:“公公,禦花園那邊兒出了事了。”
雪茶吃了一驚:“什麼?”又汗毛倒豎:“難道是太後?”
太監喘了口氣,搖頭說道:“先前各位太妃、娘娘們在陪著太後在逛禦花園的時候,突然不知從哪裡飛來了一群鳥雀,發了瘋似的見人就啄,朱太妃跟充媛都受了傷。幸虧是羅昭儀跟江婕妤護著太後,不然的話連太後娘娘也要傷著了。”
如今是冬日,鳥雀本就少見,何況就算是春夏時候,也極罕見會發生鳥雀傷人之事。
雪茶聽得驚疑,可聽說太後無恙,總算鬆了口氣,忙轉身入內通稟。
太後受了驚,皇帝自然不能等閒視之。
當下便先叫禹泰起在偏殿等候,趙踞即刻起駕前往延壽宮親自探望。
才進了延壽宮,就聽見低低地哭泣聲傳來,趙踞的心一緊,加快步子進了殿內:“太後!”
抬眸看時,卻見顏太後端坐在正前方,正在跟身邊的羅紅藥和江水悠說著什麼。
趙踞飛快地打量了一遍,卻見太後毫發無損,這下心才又重放回。
羅紅藥的發鬢微亂,神色有些張皇,江水悠看著卻還淡定,兩人都似沒有大礙。
還有方雅等數個妃嬪聚集在殿內,大家都驚魂未定的,見皇帝來了,忙都起身行禮。
趙踞上前向太後見禮,又問:“好好的,到底出了何事?”
顏太後歎道:“我的心還在怦怦亂跳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對了,朱太妃跟朱充媛傷的最重,如今太醫正在裡頭給她們看呢,我最怕看見那些,你且去看看吧。”
事發突然,但從禦花園到延壽宮最近,所以大家暫時都耽留在此處。
趙踞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哭聲是從裡頭傳來的,他答應起身,往內走去。
進內之時,卻見有一名宮女捧著一個銅盆出來,裡頭的水竟是赤紅色,趙踞看在眼中,不禁驚愕。
雪茶對這些味道最為敏感,忙捂著鼻子,心驚肉跳,戰戰兢兢地跟上。
兩人來到裡間,卻見朱太妃坐在圈椅之中,衣衫不整,頭發亂蓬蓬地,眼神都有些散亂。
朱太妃原本保養的很好的臉上傷了幾處,連頸間都帶著啄傷跟抓傷,她的皮膚白,傷就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在旁邊直挺挺地躺在羅漢床上的卻是朱冰清,她的情形也不比太妃好多少,藕荷色的刺繡宮裝上血跡斑斑,最凶險的是有一道抓傷從額頭掠過了眼睛。
幸而朱冰清閉眼的及時,但饒是如此,眼皮仍是給抓破了,血把半邊臉都糊住了。
趙踞雖知道是飛鳥撲擊人,卻隻怕太後受驚,並沒有就想的多嚴重,眼見場景這樣酷烈,才陡然動容。
這會兒正好太醫給朱冰清看過,見皇帝來到忙退了出來。
趙踞道:“怎麼樣?”
太醫說道:“回皇上,太妃娘娘的傷雖多,但是……不至於有性命之憂,隻要好生地用藥調治就可以了。至於充媛娘娘,她是受驚過度,昏厥過去了,其他的傷倒也罷了,隻有眼皮上那一道,微臣隻怕……”
趙踞道:“你直說無妨。”
“以微臣看來,”太醫隱晦地說道:“就算眼睛無礙,也必然會留疤的。”
雪茶在皇帝身後聽的清楚,因也見了朱冰清的傷勢,早就明白了:這哪裡是留疤的事,如此,隻怕就毀了容了。
後宮妃嬪,最要緊的是一張臉,這張臉若是毀了,以後將怎麼在宮內立足?
但這天寒地凍之時,萬物都藏匿不出,怎麼會發生飛鳥傷人的異事?
鬼使神差地,雪茶突然想起了之前太後千秋的時候,朱冰清獻上了那頂絕世僅有的鳳冠,得意洋洋地炫耀用了三千隻翠鳥羽毛之事。
事情如此巧合,難道是鳥雀的怨靈前來報應?不然的話,為什麼彆的人沒什麼事兒,獨獨她二人傷的最重?
又看著朱太妃跟朱冰清的慘狀,雪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