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禹泰起終於縮手,仙草在旁邊早看見他手中握著一個不大的瓷瓶:“將軍,這是什麼?”這才明白禹泰起原來是在找東西。
禹泰起打開瓷瓶,聞了聞,倒出了一顆黑色藥丸,把夏葉的下頜一捏,扔進她的嘴裡。
夏葉直直地看著他,一口氣轉不過來,眼睛翻白,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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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仙草給夏葉逼迫,要她對禹泰起動手,但她很清楚禹泰起是何等精明而果決的人,之前他已經在試探自己,如果自己真的流露出要害他的意思,隻怕下場會跟宿州客棧中的那些宮女們一個下場了。
所以在給他斟酒之後,仙草從衣袖內把夏葉所給的那包藥拿了出來,就放在了禹泰起的跟前。
禹將軍瞧了一眼,並無異樣表情,隻問:“是什麼?”
“好像是、毒/藥。具體是什麼毒我並不清楚。”仙草乖乖回答。
“哦,誰給你的?”禹泰起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仿佛在跟她閒話家常。
仙草卻有些緊張:“是、是蔡太師的人。”
當下把自己離京之前蔡勉的威逼利誘都說了,又道:“我當時迫不得已才跟太師虛與委蛇,其實是不敢對將軍動手的,一來知道自己辦不到,二來,將軍是國之長城,自然不能有絲毫損傷。”
禹泰起道:“你跟我說了這些,不怕蔡勉饒不了你?”
仙草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自然是怕的,不止是我自己的命,他們還拿羅昭儀的命來要挾我,所以我想求將軍幫我想個法子,最好彆讓他們威脅到羅昭儀。”
所以兩人才演了那一出戲,本來是想讓夏葉見大事已成,可以放鬆戒備,先解除對羅紅藥的威脅。
沒想到夏葉的口風緊的很,而且還要砍禹泰起的頭……
夏葉暈厥後,禹泰起吩咐一名親信將她帶下。
仙草直到看他喂給夏葉那藥丸,才猜測這可能是解藥之類的,可是禹泰起居然會饒夏葉一條命,這倒是很出人意料。
事情懸而未決,仙草忐忑:“將軍,這可怎麼辦?如果隊伍裡還有蔡太師的人,發現她出了事,會不會懷疑到我頭上,然後對羅昭儀不利啊?”
禹泰起說道:“不打緊,我身邊不至於有蔡勉的人,隻有剩下三名宮女還有可疑。如果她們問起夏葉的事,你也隻照白天的說辭告訴便是了。”
白天夏葉殺死了那丫鬟,推到了山賊身上去,現在禹泰起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仙草歎了口氣:如今也沒有彆的法子,隻得如此。
禹泰起看著她:“你很關心那羅昭儀?據我所知你跟她相處的時間也並不長,如何就對她這樣好。”
仙草道:“羅昭儀是個實心的人,當初她也為了我,差點殞命呢。我彆的不念,這件事是絕不會忘的。”
“原來小鹿姑姑是知恩圖報之人。”禹泰起微笑。
仙草歎道:“我當初離京的時候,還很擔心她在宮內處境艱難,曾托付雪茶公公暗中照料。萬萬沒想到,她最大的危險,卻還是因我而起。”
禹泰起道:“你不必在意,雖然夏葉以羅昭儀來要挾你,但事實未必就如此,蔡勉行事雖不擇手段,但羅昭儀畢竟是後妃,他不至於真的就衝一個威脅不到自己的女人下手,隻為泄憤。何況我會命人嚴密看管夏葉,不會讓事情外漏的。你若還不放心,我會派人回京,暗中將此事稟告皇上,讓皇上派人留心羅昭儀如何?”
仙草忙行禮:“多謝將軍。隻是還是彆告訴皇上了。”
“為什麼?”
仙草想起自己離宮前跟皇帝求善待羅紅藥,卻給趙踞呲了一場的事兒。她遲疑片刻:“一旦跟我有關的事,皇上的反應總是令人難以忖度,所以倒是不必節外生枝了。”
禹泰起道:“這卻是有些古怪,皇上為何對你這麼反常?難道真如夏葉方才所說……皇上也舍不得你?”
方才夏葉說這話的時候,仙草就忙不迭地打斷了,沒想到還是給禹泰起聽在了心裡。
對上禹將軍沉沉的眸色,仙草笑道:“皇上舍不得輕易放過我便是了,他一直很想多折磨我些時候是真的。”
禹泰起挑了挑眉。
幸而在這時候,外間有人敲響房門。
禹泰起命人進來,卻是他的近身武官,行禮說道:“將軍,有些蹊蹺,城門官突然來報說,城外有人叫門。”
“這時候是什麼人?”
入夜之後城門早就關了,何況如今夜深。照朝廷規矩是不能擅自開城門的,再者說如今溈山的匪賊猖獗,倘若是賊人假裝,趁機突襲進城也是有可能的。
武官說道:“聽那人說,是什麼滄州牢城營的人……”
方才那武官進來的時候,仙草因知道兩人是要說正事,便很想回避,隻是禹泰起居然並無任何讓她避讓之意,何況這是她的房間,倒也避不到哪裡去。
正在假裝什麼也不聽的模樣,突然間那五個字躍入耳中:滄州牢城營。
仙草的耳畔“嗡”地響了起來,不等禹泰起開口,便失聲問道:“你方才說什麼?”
這武官是禹泰起的親信,素來禹泰起處理軍務,並無任何閒雜人等在側,何況是個女子,但是他因見禹泰起對仙草似有不同,所以才不敢如何。
此時見仙草居然插嘴,他才皺眉斥責道:“這裡豈有你說話的份兒?”
仙草微微窒息,忙又看向禹泰起。
禹泰起一抬手:“你說是哪裡的人?”
武官見他並無追究仙草之意,才又訕訕道:“對方報的是滄州牢城營的名號,還不知真假。”
他頓了頓,又補充說道:“城門官還說,那些人嚷嚷說什麼有關於溈山機密……但按照本朝律例,天黑一律不得開城門,所以城門官並未輕舉妄動,隻派人來報知此事。”
仙草的心怦怦亂跳,雖知道世間不至於有那麼巧的事情,就算來的真是滄州牢城營的人,也未必是徐慈在內,可是仍舊有一份盼望之意,無法遏抑。
仙草捉住禹泰起的手臂:“禹將軍……”雖然並未說完,眼中卻透出了祈望之色。
禹泰起對上她的眸子:“怎麼了?”
仙草知道自己不該多嘴,但是心潮澎湃無法按捺,就仿佛冥冥中有一份呼應,她知道這來人就算不是徐慈,也必然跟徐慈有關。
話到嘴邊卻又咬住了,仙草問道:“將軍打不打算開城門?”
禹泰起還未回答,旁邊武官忍無可忍,厲聲道:“還不住口,本朝律例你難道不知道?再說將軍才來到曆城,就偏有人半夜來此報什麼溈山機密,這必然是賊人設下的圈套,不過是想騙開了城門,趁機行事罷了!”
仙草也知道此人說的有理,但現在的她,卻是情感徹底地壓過了理智:“將軍!”
她仰頭看著禹泰起,雖然並沒有說出口,眼中卻已經有淚光隱隱。
禹泰起盯了她片刻,終於抬手將仙草的手握了一把,然後從臂上推落。
仙草的心也隨著墜到了穀底。
禹泰起邁步往外走去,且走且說道:“吩咐人備馬。”
那武官詫異:“將軍要去哪裡?”
“去城門,”禹泰起淡聲道:“我倒要看看這來人是神是鬼,倘若真的是賊人來騙取城門的,那就讓他們試試看,能不能從夏州軍的手底下過關!”
那武官本來極為擔心,可聽到最後一句,卻驀地震動,當即昂首挺胸,朗聲道:“末將遵命!”
仙草原本以為禹泰起拂落自己的手,是拒絕開城門的意思,聽到他說這句,卻仿佛黑暗中又見到了亮光。
“禹將軍!”仙草驚喜交加,奔到了門口。
禹泰起正下台階,聞聲回頭。
仙草收斂起伏的心緒,淚光濛濛中向著他展顏一笑:“將軍務必要小心留意。我、我在這裡等著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