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知道是叫自己到車裡去,當下乖乖地爬入車中。
車輛緩緩地駛向街區,仙草從窗簾處往外偷偷打量,卻並不見徐慈的身影,正在忐忑,馬車突然一沉,眼前車門打開,是徐慈躬身進來了。
仙草正在胡思亂想,見了徐慈才算定了心,忙問:“哥哥,這是哪裡?”
徐慈道:“這是三合鎮,距離溈山不遠。”
“原來咱們又回來了。”仙草喃喃,這會兒突然掠過一個念頭:禹泰起應該已經離開濟南府了吧。
徐慈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樣,道:“我才得到一個消息,禹將軍在濟南府做了一件大事,你想不想知道?”
仙草忙問:“是什麼事?禹將軍無礙嗎?”
徐慈微微一笑:“禹泰起就連西朝人都能對付的妥妥當當,何況區區的濟南府?”
仙草道:“我也有點關心則亂了,那不知禹將軍做了什麼?”
徐慈道:“知府周袙是蔡勉的心腹,本來想為難禹泰起,卻想不到他招惹了不該惹的煞星。”
仙草屏息:“總不會、禹將軍把周知府殺了吧?”
“這倒沒有,”徐慈道,“不過也跟殺了他沒什麼兩樣了,甚至比殺了他還難過。”
仙草心癢難耐:“哥哥,到底是怎麼樣了?”
徐慈才笑道:“禹泰起將周袙的頭發削了。”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若是男子的頭發削掉,除非是要遁入空門,不然便是極大的忤逆跟不孝。
本朝曆來又講究為官的官威跟體麵,周袙給這般對待,從此也不能再在官場上混了。
何況禹泰起早把他栽贓嫁禍,意圖謀殺一品大員的罪行寫成奏折,連同當地涉案人等的供狀一塊兒八百裡加急送往京城去了。
仙草聽的又驚又是無奈,這倒的確像是禹泰起說一不二乾淨果決的作風,但是他竟然明目張膽地這樣針對蔡勉的心腹,隻怕更成了人家的眼中釘了。
可是想想,這卻也是杞人憂天,禹泰起自己一身的膽氣凜然,且又能耐,自然不會把那些明槍暗箭放在眼裡。
除了有一點……
仙草思忖不語,徐慈問:“你在想什麼?”
仙草對徐慈毫不設防,便回答:“我在想若是京城得知了此事,蔡太師自然不會輕易罷休,何況他們本就忌憚武將權重,禹將軍這麼做雖然解氣痛快,但也授人以柄了,隻怕會有一大幫彈劾的折子要發往乾清宮了。”
徐慈淡淡道:“是啊。這就要看皇上擋不擋得住了。”
仙草擔心的正是這件事:“隻怕皇上有心要擋,卻也抵不過蔡太師的逼迫。”
想起之前在宮內所見蔡勉幾乎在禦前咆哮之事,仙草心中隱隱地竟有些不安,像是在為趙踞擔心。
徐慈覷著她道:“皇上跟蔡勉表麵君臣相合,實際上暗潮洶湧,如今禹泰起不費吹灰之力把周知府弄下台,皇帝心中必然暗喜,禹泰起是他重用的人,不然也不會特意賜給他可以便宜行事的寶劍,這可是本朝開國以來都沒有過的殊榮,何況是給一個武將……他既然能做到這份上,就絕對不會任由蔡勉對禹泰起動手,所以皇帝一定會儘力保住禹泰起,不管用什麼法子都好。”
仙草雖然也知道徐慈說的有理,但難就難在那個“不管用什麼法子”,皇帝究竟會有什麼好法子,可以應對不依不饒咄咄逼人的蔡太師?
徐慈見仙草似在沉吟,便問道:“你如今是擔心皇帝呢,還是擔心禹泰起?”
仙草想了想,笑道:“我也說不清了,興許是皇上吧。”
“為什麼?”
“因為……”仙草欲言又止。
對她而言,禹泰起是個無所不能的形象,就算遭遇刺客襲擊,也能從容應對,就算給地方官埋伏,也能彈指化解。
但是趙踞就正好相反了,雖然她已經領略過少年皇帝初露鋒芒的爪牙跟心機,但是不知為什麼,在她心底,總是時不時地會把皇帝當成是以前那個在自己麵前淚汪汪卻滿臉倔強的小小少年,需要人去保護似的。
仙草抬手捶了捶自己的頭:“是不是失心瘋了,難道還沒有吃夠他的苦嗎?”
徐慈正在等她說下去,見狀道:“什麼?”
仙草苦笑道:“沒什麼,隻是覺著皇上雖然少年天縱,但比起蔡太師那樣老謀深算且又勢力極大的權臣來,還是差了些。”
徐慈哼道:“就是說他無能罷了。”
仙草隱隱覺著這句不太入耳,便替趙踞辯解:“倒也不能這麼說。皇上還是、還是……隻是畢竟曆練還少些。假以時日自然會更出色的。”
徐慈挑了挑眉,突然道:“你很替皇帝說話,難道當初賜死我妹妹的不是他嗎?”
仙草的心狠狠一扯。
她在徐慈麵前,隻管敞開心扉,幾乎忘了自己現在是小鹿,方才那些話如果是徐憫說出來,倒也罷了,但是放在小鹿身上……
仙草忙低下頭。
徐慈冷笑的很明顯了:“我聽說你是最忠心於阿憫的,現在看來你好像已經忘了她,忘了紫麟宮無辜給賜死的那些人了。”
仙草驀地抬起頭:“哥哥!”
徐慈將頭轉開,語氣有些生硬:“彆叫我哥哥!我隻有一個妹子!”
仙草的嘴唇蠕動,耳畔聽到車輪骨碌碌的聲響,半晌,仙草輕聲說道:“其實、賜死的旨意……並不是皇帝下的。”
徐慈微怔,重新看向她:“你說什麼?”
仙草深深呼吸,臉色有些複雜:“皇上其實、並沒有想讓太妃死,下旨的是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