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悠因為受了小小驚嚇, 且又跟仙草說了自己的用意,便起身欲去。
仙草道:“我要摘些花兒給昭儀帶回去,昭容且先去就是了。”
江水悠點點頭, 帶了宮女們去了。
仙草歪頭打量麵前的那些大月季, 伸手要摘, 又沒有帶剪刀,且上麵的刺兒厲害, 她便徑直走開, 往花園深處另尋彆的。
走不多時,就聽見前方一叢紅豔豔的夾竹桃後有人說道:“什麼不好說,怎麼專說兔子?”
一襲銀白色的袍服閃閃爍爍,顏如璋手握一柄泥金扇子,從花叢之後轉了出來。
仙草打量他那鮮亮的衣裳顏色, 白色最是挑人, 幸而小國舅麵如美玉, 這樣一身,又是貴氣又且出挑, 好一個翩翩的俊雅貴公子模樣。
仙草笑道:“我也不知道,隻看見小國舅這幅打扮,情不自禁就脫口而出了。其實兔兒也很好,且又順理成章, 不然的話難道要說有一頭大耗子?”
顏如璋笑道:“那罷了, 還不如兔子呢。”
仙草打量著顏如璋秀麗的容貌:“國舅怎麼在這花叢後麵?”
顏如璋道:“我先前才見皇上, 好不容易發了閒心, 過來禦花園內消遣半天,沒想到看見江昭容帶了你來,我怕打擾了你們,便先躲了起來,沒想到剛才看到一隻蟲子爬過,嚇了我一跳才露了行跡。”
仙草聽到顏如璋說害怕蟲子,倒是跟他心有戚戚然:“那種菜上花上的蟲子的確是很嚇人,我也受不了那個。”
顏如璋也是心有餘悸,拿著扇子在身上敲敲打打:“可不是嗎?差點爬到我身上。”
仙草見他鬢邊沾著一點花葉,便抬手給他摘下,又問道:“那麼小國舅……可聽見了昭容跟我說的話了?”
顏如璋笑吟吟道:“我在這裡雖然花叢重重,但畢竟是下風處,倒也聽見了一兩句。”
他居然毫不掩飾。仙草笑道:“怪不得小國舅不肯露麵,若是昭容看見你,臉上卻是過不去。”
他們在說的是顏家的人,偏給顏如璋聽見了,卻是不妥。
顏如璋道:“江昭容是個有心的,我雖然沒覺著怎麼樣,怕她又多心多想,何必又多生事呢。”
仙草說道:“小國舅真的沒放在心上?”
他們兩個都是聰明的人,之所以並沒有在那涼亭外現身說話,就是怕又有人撞見。
此刻花叢深處,寂靜無人,顏如璋才笑道:“你想聽實話?”
仙草道:“小國舅肯說,我自然肯聽。”
顏如璋若有所思道:“其實按照我的本心,珮兒不進宮倒也罷了。”
仙草有些意外:“哦?小國舅為什麼這樣想?”
顏如璋道:“我當然知道太後跟家裡大人們的意思,是想要顏家好,但是我又明白盛極而衰的道理,如今宮內有太後,皇上也還肯親近顏家的人,朝中的百官也都敬重,雖然並不算是一等的煊赫豪門,在朝廷之中也算是難得的了,在這時候隻需要謹慎行事,兢兢業業的就是了,何必非要強出頭的要錦上添花呢。做的好倒也罷了,若是做的不好,反而打了人的眼。”
早在顏如璋看破自己會吹笛子的時候,仙草就知道他是個很有心機的人,如今聽他說了這番話,果然清醒非常。
但是,顏如璋所說雖然有理,可對於那些豪強大族而言,自然是得錦上添花,力爭上遊,比如現在雖然有顏太後在後宮穩住,但如果皇後人選是偏向彆人的,等太後百年,這顏家自然也式微了,所以顏家才會看重皇後之位。
仙草道:“小國舅是怕‘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比如蔡太師最近好像就很不甘心?”
顏如璋見她明白自己的心思,便一笑道:“聽說幽州節度使的女兒已經在路上了,你們方才隻說珮兒如何如何,但是這位馮絳姑娘,聽說還是個文武兼備的人,隻怕比珮兒更勝一籌了。”
仙草想了會兒,突然嗤地笑了。
顏如璋道:“姑姑怎麼發笑,我哪裡說的不對?”
仙草搖頭道:“我隻是突然間想到,顏姑娘是出名的絕色,如今又有個文武兼備的奇女子,這些難得的美人紛紛而來,皇上隻怕應酬不暇了,這宮內也要更熱鬨了,幸而羅昭儀是個不爭不搶的,我也能跟著置身事外,免得操心了。”
顏如璋笑道:“羅昭儀雖不爭不搶,隻怕姑姑也難置身事外。”
“這是什麼意思?”仙草忙問。
顏如璋道:“你明明被賜給了禹將軍,皇上偏又把你叫回來,你真不知道為什麼?”
仙草的心一窒,臉色有些不好:“我聽說,是昭儀親求的太後。”
顏如璋笑道:“昭儀家裡出事是真,病了也是真,但是你是皇上賜出去的人,昭儀是個懦弱不惹事的性子,就算再想你回來,又怎麼會貿然去太後麵前求這種一聽就知道很荒謬的事?”
仙草默然皺眉。
顏如璋歎道:“我倒是聽說,在昭儀還沒有去求太後之前,皇上就暗命高五去把你帶回來。”
仙草突然想起羅紅藥問自己“出了宮又給拘回來會不會不高興”的話,以及那句無可奈何般的歎息。
一隻粉蝶翩翩飛來,在兩人之間舞來舞去。
顏如璋抬起扇子撲了兩下,見仙草沉默,終究並沒有追問。
隻又問起路上的凶險,以及給蔡勉帶去後的種種。
仙草之前麵聖的時候,並沒有特意跟趙踞提起彩兒的事,隻當做一無所知的,趙踞也並沒有問起。此刻當然也避而不談,隻撿了幾句要緊的說了。
仙草說罷自己的,又問顏如璋前去濟南府的經過,顏如璋就把周知府之死也跟她說了。仙草聽說是清流社的人動手,壓著心跳問道:“這可是真的?”
顏如璋道:“當然。給緝拿的凶嫌已經招認。”
仙草問道:“然後呢?”
顏如璋看她一眼:“然後怎麼?”
仙草本怕朝廷會下令追緝徐慈等,所以心裡惴惴,又不敢明說。畢竟現在朝廷並不知徐慈是清流社的黨魁,自己貿然提起,反而打草驚蛇。
仙草小心翼翼道:“當初清流社的事波及很大,我有些擔心會不會……再弄的人心惶惶。”
顏如璋一笑道:“所以皇上才派我去處理這件事,何況那被擒的清流社人已經招認,他們不過是昔日殘餘,自發行事,並沒有其他同黨。我也就順理成章就此結案了。”
仙草安心笑道:“怪不得皇上這麼器重小國舅,真是行事果決乾淨痛快的人。”
兩人在花影之中站了半晌,日色漸漸地更加炎烈,仙草的臉有些微紅。
顏如璋把扇子打開,給她遮在頭上擋著陽光:“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仙草道:“多謝小國舅。”屈膝行了個禮,轉身要走。
顏如璋看她低著頭,後頸的衣領微微敞開,露出了一抹白膩的脖頸,有些細碎的毛發在後麵閃閃爍爍,看著十分鮮明生動。
顏如璋道:“小鹿姑姑。”
仙草止步回頭:“小國舅還有事?”
為了避日影,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抬手擋在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