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絳摸著下頜,不言語了。
仙草聽著兩人的問答,早在江水悠跟她解釋所謂爭執一節的時候,仙草就早想過,此刻對江水悠而言,完全沒有要害羅紅藥的必要。
除非是江水悠凶性大發,一時衝動出手,但是以江水悠的為人……這種可能性自然極小。
馮絳籲了口氣,自言自語般道:“也不是你,那麼難道這位羅昭儀是自己跳下清晏湖的?”
江水悠看看她,又看向仙草,心中一動。
江水悠道:“我若猜的不錯的話,馮貴人之所以一塊兒跟小鹿姑姑過來,恐怕是因為你當日也出現在禦花園的緣故吧。”
馮絳哼道:“江昭容果然聰明,不錯,難道你也要指認我有嫌疑嗎?”
“當然不敢,”江水悠一笑,卻又看向仙草,“隻不過,我在想,假如當時去過禦花園的都有嫌疑,那麼倒還有一個人……”
“是誰?”馮絳先問。
“我有些不太敢說,”江水悠似笑非笑道:“因為我怕就算說出來,也無人敢去質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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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平章宮出來,馮絳有意放慢了步子,回頭望著身後的仙草。
卻見對方雙眼怔怔地看向遠處,雖然在小步往前走,卻是魂不守舍的樣子。
馮絳咳嗽了聲:“鹿仙草。”
仙草竟沒有聽見,馮絳皺皺眉,走過去用手肘抵了她一下:“叫你呢!”
仙草這才回神:“貴人有什麼話吩咐?”
馮絳道:“你之前冤枉了我,現在又錯怪了江昭容,接下來你還想怎麼樣?是不是還想去那裡啊?”她轉頭,往前方一挑下頜。
仙草搖頭:“暫時不必前去。”
“嗤,原來你怕了?”馮絳笑了出聲,“你倒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人,知道那個人你也惹不了?”
仙草道:“正因為她不好招惹,我才是想先自己弄清楚,免得無憑無證,打草驚蛇,反而失了先機。”
馮絳眨眨眼:“這麼說你不是怕……你還想繼續追查?要知道如果真是她的話,就算你查出來隻怕也無濟於事,更可能反而惹禍上身。”
仙草淡淡道:“皇上說過,後宮也不是法外之地,殺人者死。”
“皇上……”馮絳撇了撇嘴,“那是因為他還不知道現在你的懷疑對象是他心愛的表妹,等知道了就未必這麼說了。”
仙草聞聽便道:“貴人,在事情水落石出前,還請不要張揚此事。”
馮絳道:“我知道。我隻是想看熱鬨而已。畢竟這宮內如此無聊。”
仙草聽她答應了,便屈膝道:“既然如此,我先告退了。”
馮絳忙道:“你急什麼,我還有話沒有問完。”
仙草隻得住腳:“貴人還有什麼話?”
馮絳停了停,終於說道:“聽說……當初夏州王禹泰起將軍進宮,曾經開口向皇上要你?”她的臉色有些奇異的忸怩。
仙草還以為馮絳要問的是關於羅紅藥之事,驀地聽了這句,幾乎轉不過彎來:“嗯?”
馮絳卻已經不耐煩起來似的,頓足道:“禹泰起眼高於頂,怎麼會看上你?”
仙草屏息了片刻,才總算反應過來:“馮貴人難道認得禹將軍?”
馮絳傲然道:“這個我沒有必要告訴你。你隻管回答我就是了。”她眼珠一轉,臉上又透出鄙薄之色,“是不是你用了什麼狐狐媚媚的手段勾引他啊?”
仙草啼笑皆非,如果是在以前,或許可以陪這位貴人說笑幾句,但現在仙草委實沒有說笑的心意,當下垂頭道:“請恕我無可奉告。”
“站住!”馮絳探臂將她一擋,“我沒叫你走,你敢走?”
仙草皺皺眉:“貴人,請不要無理取鬨,我還要回乾清宮當差呢。”
馮絳無賴般道:“好啊,你回答了我的話,我就讓你走。”
仙草正想推開她,不料馮絳卻順勢反手將她的腕子攥住,笑道:“你能從我手底逃了,就試試看。”
仙草察覺她的手勁奇大,突然間想起羅紅藥跟自己說起在延壽宮裡、馮絳一掌拍裂了桌子角的事情。
當時兩個人還能坐在一起,談天說地,言笑晏晏,但是現在卻陰陽兩隔,從此之後再也不能相見。
仙草睜大雙眼,眼中的淚如大顆大顆的雨滴,慢慢地滾落出來。
馮絳正喜笑顏開,突然間仙草哭了,一時心驚,隻當是自己捏疼了她,當即慌忙鬆手:“你怎麼了,我隻用了四五分力道,就至於哭的這個樣?”
自打羅紅藥出事,仙草隻是忍著傷感,並沒有嚎啕大哭,此刻不知為何,竟無法自控似的,她捂住臉,蹲在地上放聲哭了起來。
原本就有許多宮人在偷偷張望,聽見哭聲,人越發多了。
不到傍晚,馮貴人將小鹿姑姑打哭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後宮,這對後宮眾人來說卻是一件稀罕的事情,畢竟從來隻聽說過鹿姑姑凶悍打人,如今總算出現一個能把她打哭了的人,也算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惡人自有惡人磨。
這一夜在乾清宮內,雪茶不免問起了白日遇見馮絳的事,又叫小太監取了藥膏來。
當時馮絳雖然隻用了四五分力道,但她畢竟是將門虎女,仙草卻隻是個宮內的小丫頭,哪裡禁得住,何況馮絳那會兒因為某個原因、的確心存一點促狹之意,想要仙草吃點苦頭的。
所以仙草當時的放聲大哭雖不是因為她的緣故,但卻仍在手腕上留下了幾道烏青淤痕。
雪茶挑了一點雪玉膏,給仙草輕輕地在手腕上塗了,用手指慢慢推開,一邊說道:“我算是知道為什麼蔡太師這麼喜歡這位馮貴人了,當初還想讓皇上直接把她娶進來當皇後呢,這個脾氣這種做派,簡直不像是什麼馮將軍的女兒,卻像是太師的親生女兒。”
仙草正想著羅紅藥的事,也沒接這話。
雪茶也聽說她今日光天化日下給“打”的放聲大哭的事,隻當是真的打疼了才如此,這會兒便十足心疼起來。
又看仙草不言語,他便捧著手腕,輕聲問道:“疼不疼?”又緩緩地吹了兩口氣兒,好像要為她緩和痛楚。
仙草對上他擔憂的眼神:“不疼。”
雪茶道:“都腫成這樣了呢,我看著都疼。”他抱怨了這句,又咬牙切齒地發狠道:“咱們想個法兒讓皇上討厭她、一輩子不召她侍寢就好了。哼,看她能橫到什麼時候。”
仙草正滿腹心事,驀地聽雪茶嘀咕這個,才不禁露出笑容:“你瞎說什麼,小心讓皇上聽見了,又踢你的屁股。”
雪茶驀地有些慌張,忙轉頭四處看了會兒,見身後左右都無人,才鬆了口氣:“你彆嚇我,你一說,我還真當皇上就在盯著我呢,背後都冷颼颼的……才傍晚的時候皇上帶了高五,神神秘秘地不知去了哪兒,也不叫我跟著,也不知為了什麼,應該不會回來的這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