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雪茶便也隨著進了偏殿,見仙草正在擺弄那些茶罐子。
見雪茶退了出來,仙草便道:“你怎麼也出來了?”
雪茶道:“皇上跟小國舅商議正經事,我又聽不懂,就出來了。”
仙草笑了笑,並未做聲。
雪茶打量著她,其實雪茶也跟皇帝似的,察覺仙草比之前有些不同了,他便有意替她開解。
因故意問道:“對了,方才皇上說的那個什麼伊尹……名字這麼古怪,真的很有名氣?”
仙草道:“這是當然了,不過……”
她遲疑著沒有說完,雪茶忙問:“不過怎麼樣?”
仙草笑道:“這伊尹雖是個能臣,但是他乾的最有名的一件事卻是驚世駭俗的。”
“怎麼個驚世?你快說。”雪茶拉著她的衣袖問。
仙草淡淡道:“伊尹輔佐了商湯,後來又輔佐商湯的長孫太甲,可史書上記載,太甲繼位之後,胡作非為,暴虐無德,所以伊尹竟將太甲送入了桐宮之中,讓他閉門思過。”
雪茶大吃一驚:“身為一個臣子,居然敢這麼對待帝王?不過……假如這太甲真的不是個明君,倒也……”
仙草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幸而這話你沒在皇上麵前說。”
雪茶已經捂住了自己的嘴。
仙草道:“皇上當時問咱們的時候,心裡想的自然也是伊尹放太甲的典故,他心裡也是知道蔡太師如此自比伊尹,實則有些不臣之心的。”
雪茶若有所悟:“原來、原來是這樣?!那、那咱們皇上也不是那種無道昏君啊,自然不必跟那個什麼太甲一樣。”
“這你又不懂了,”仙草歎了聲,道:“你怎麼知道,那太甲是真的無道,還是伊尹隨便給他扣的帽子呢?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雪茶本不太懂,皺眉想了半晌:“啊?你是說,這個伊尹是自己有不臣之心,所以找了些借口,把太甲關起來了?”
仙草道:“畢竟隻有史書的隻言片語,誰也不知道真正的事實是怎麼樣的。”
雪茶卻擔心起來:“那、那咱們的皇上呢?如果蔡太師真的……”
“這個你倒是不用擔心。”仙草打了個哈欠。
雪茶忙抓住她:“為什麼?你且快說。”
仙草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伊尹放太甲的結局嗎?”
雪茶自然而然地搖頭。
仙草道:“伊尹雖關了太甲七年,但七年裡太甲修身養德,洗心革麵,伊尹最終還是迎了太甲出來,太甲安然無恙地重新稱王。”
雪茶睜圓眼睛,不知不覺把太甲代入了趙踞,把蔡勉帶入了伊尹:“那、那伊尹呢?”
“他死了。”仙草淡淡的。
“啊?怎麼死的?”雪茶的心怦怦而跳。
“據說是病死的。”仙草回答。
雪茶一怔。
仙草卻又笑道:“可是我還聽說過另一個版本的故事,傳說太甲給關了七年,最後由心腹臣子接應殺出桐宮,也將伊尹誅殺了。”
雪茶本來已經接受了之前那個和平結局,突然聽了這般大轉折,驀地屏息。
仙草抬手在他肩頭輕輕地拍了拍,道:“其實你很不必為皇上擔心,還是為了蔡太師擔心吧。”
“為、為什麼?”雪茶更加不懂,難道就憑這個故事?
“因為據我所知,史上曾經以伊尹自比的權臣,下場都不太好,”仙草笑道,“比如霍光,比如董卓,孫峻。”
雪茶好不容易才將半張的嘴合上,卻又忙問:“你既然知道這些,先前皇上問,你怎麼不說?”
“我為什麼要說,”仙草笑了笑:“皇上心裡明白。”
雪茶眨了眨眼,又感歎:“原來你真的……是什麼都知道啊。”
仙草道:“這是瞎說,沒有人是全/知全能的。”
雪茶看著她,若有所思道:“可是對我來說,這已經是很了不得了,之前淑妃娘娘在的時候,以及江昭容伴駕的時候,我也看過那情形,淑妃娘娘慣常少言寡語。而江昭容雖然有時候說的話很中皇上的意思,可卻不像是你這樣博古通今的。唉,可惜你不肯對皇上說這些,若皇上知道你懂他的心意,不知多高興呢。”
仙草頓了頓,突然問道:“那麼顏婕妤呢?”
雪茶想了一想:“顏婕妤的話也向來不多,且她很少在皇上前朝的事上插嘴。”
“那皇上對她怎麼樣?”
雪茶回答道:“皇上對婕妤自然沒的說,又加上太後一層關係,隻怕很快就在江昭容之上了。”
***
皇帝並沒有跟顏如璋多說宮內之事,隻又說起目前的朝廷局勢等等。
顏如璋心裡倒是有一件事,本想伺機看看能否跟皇帝張口,但總是找不到合適機會。
大概有半個時辰,兩人說過了正事,顏如璋咳嗽了聲:“皇上,臣有一件私事。”
趙踞以為他想告退,聞言詫異:“什麼私事?”
顏如璋道:“這件事說來十分唐突,臣唯恐皇上怪罪。”
趙踞嗤地笑了:“朕還不知道你?怎麼竟然跟朕見外起來了?說罷,什麼私事,隻要不是違法亂紀,誤國誤民的,朕總會答應你的。”
顏如璋眉峰微動:“皇上當真?”
“當……”趙踞才要回答,突然覺著有些不太對:“你先說是什麼事兒,民間還有個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呢,彆到了朕這裡,就一言九鼎駟馬難追了。”
顏如璋一笑,終於說道:“皇上之前……是為了羅淑妃娘娘,才將小鹿姑姑從禹將軍身邊兒追回來的吧?”
趙踞驀地聽了這句,心頭一驚,臉上的笑也隨之收斂了:“怎麼?你要說的事跟這個有關?”
顏如璋道:“是。”
“難不成、是禹卿他……”皇帝下意識地以為是禹泰起知道了羅紅藥身故之事,所以又想把人要回去之類,這也算是關心情切了。
顏如璋知道皇帝誤會了:“回皇上,不是禹將軍。”
趙踞無意識地鬆了口氣:“那又是怎麼樣?”
顏如璋道:“皇上能不能,把小鹿姑姑賜給我?”
趙踞才鬆下去的那口氣突然凝滯了,他微睜雙眼:“你說什麼?”
顏如璋道:“微臣想要跟皇上討小鹿姑姑。”
內殿出現了異乎尋常的安靜。
然後皇帝忍不住笑了出聲:“朕就不懂了,她到底有什麼好,一個粗莽的奴婢,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跟朕要她?”
“皇上容稟,”顏如璋的臉色十分平靜,“微臣是有正經緣故的。”
趙踞哼道:“那你倒是說說看。”
顏如璋原本白皙無瑕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暈紅,道:“據臣所知,小鹿姑姑的心上人……正是微臣。”
趙踞的眼睛已經睜圓了,簡直跟胸前所繡的那頭龍的表情如出一轍:“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