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守著趙踞,這兩天一夜裡,總覺著皇帝跟變了個人似的,都不敢讓他放肆開口說話了。
直到此刻,看著他跟仙草你一言我一語的,才突然覺著皇帝又是以前那個皇帝了。
雪茶心頭一熱,便趕著說道:“皇上是錯怪這頭鹿了,其實她也記掛著皇上,之前皇上吃的那點心,就是她叫人送去的。”
趙踞一怔。
仙草瞪了雪茶一眼。
雪茶說道:“其實就算我不說,皇上也早猜出來了,禦膳房的人最怕弄些新鮮玩意兒,怎會花心思做那些。”
仙草見暴露了,索性笑道:“我本是怕做的不好吃,皇上會怪罪,所以才不敢叫你告訴的。偏你嘴快。”
提到吃,趙踞突然才覺著餓了。
說的也是,這些日子來他廢寢忘食,尤其是這兩天,幾乎連茶飯也少進。但是奇怪的是,身體卻並不覺著如何饑餓,好像是待處理的那些大事、要對付的那些狠人都變成了食物,將皇帝的心腦都填滿了,竟是無暇他顧。
***
不到半個時辰,飯菜陸陸續續送了來。
皇帝看著滿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禦膳,卻並不忙吃,反而叫雪茶開了一壇子寒潭香。
自打親政以來,皇帝極少喝酒,隻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小酌兩杯,也都是清酒。
這寒潭香卻最是有後勁的,平常之人三杯就倒。
雪茶不由道:“皇上真要喝這個?”
趙踞命他斟了個滿杯,聞到那清冽濃鬱的酒氣,才要先喝一口,仙草忙道:“皇上,空心喝酒容易醉,對身子也不好,先吃口菜吧。”
誰知趙踞笑道:“偏不聽你的。”果然啜了半杯。
仙草眼睜睜地看著皇帝痛快的動作,心中不由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忙向雪茶使眼色。
奈何雪茶是個老實人,雖然知道皇帝空腹喝酒、又喝的這樣猛烈不太好,卻並不懂仙草的意思。
趙踞喝了半杯酒,卻覺著如飲甘露,這些年來的隱忍苦楚,都好像在這杯酒裡載浮載沉,如今總算可以揚眉吐氣。
皇帝凝視著金杯之中酒水閃爍,一仰脖,居然又將剩下的半杯都喝光了。
雪茶正看的呆呆的,趙踞道:“再斟滿。”
雪茶最是聽話,癡癡地又給他倒滿了。
仙草忍無可忍,已經飛身過來,陪笑道:“皇上還是吃口菜吧,禦膳房的手藝越發出色了,奴婢聞著都垂涎欲滴呢。”
她想攔著趙踞,手卻不慎碰到了他的手背。
肌膚刹那間接觸,溫軟可人的感覺像是水珠濺起了漣漪,層層漾開。
趙踞轉頭看著她:“你的膽子真是越發大了。”
仙草迎著他閃爍的眸色,心怦怦亂跳,顧不得說什麼,忙夾了一筷子八寶鴨的細肉,本是要放在他跟前兒的,卻又怕他不吃,心念轉動,鬼使神差地便送到了皇帝嘴邊。
趙踞果然是不想吃的,可是那鴨肉蹭在唇上,平白多一股誘人之意。
皇帝一愣之下,情不自禁地張口,竟咬住了,到底吃了。
仙草見他竟還算“聽話”,又是意外又且鬆了口氣,忙又撿了些筍尖:“皇上再吃口素的。”
趙踞聽了這句,驀地竟笑了:“素的?”也咬著那嫩筍吃了。
雪茶在旁抱著酒壇子,看的愣了神兒。
仙草喂皇帝吃了菜,才後退一步,在皇帝背後瞪著雪茶,又向著他懷中的酒壇子使眼色。
雪茶拚命想領會她的意思,還沒看明白,那邊兒皇帝趁著兩個人眼神交流的瞬間,一仰脖,竟把手中的那杯酒又喝光了。
仙草目瞪口呆。
趙踞將酒杯放下:“再添。”
直到皇帝吃了五六杯酒,雪茶才終於明白了仙草的意思,但也為時已晚。
趙踞原本如冰雪般的臉上,添了些胭脂般的紅。
皇帝本就生的俊美非常,如此醉顏微酡,鳳眸迷離,更是彆有一番風流之態。
仙草不敢再靠前,雪茶也識趣地上前扶住趙踞:“皇上,奴婢扶您去歇息罷。”
趙踞微微垂頭,並不言語。
仙草忖度他是醉了,多半要醉倒,便小聲道:“再叫個人。”
不料才一出生,趙踞突然閃電般探臂,將她猛地拽到跟前。
仙草大驚,趙踞卻慢慢睜開雙眼。
“你不是人嗎?”皇帝問道,嘴裡的酒氣衝了出來,醺人欲醉。
仙草勉強道:“奴婢力氣小,扶不動皇上……”
皇帝盯著她,突然笑道:“是嗎?可朕覺著一點兒也不小,不然你怎麼能把朕……”
仙草的眼睛幾乎瞪大到極致,不等皇帝說完便忙打斷了:“那奴婢扶皇上回去歇息。”
趙踞眯了眯雙眼,不再言語,隻是張手搭在她的肩臂之上。
雪茶本想扶住皇帝的另一隻手,誰知皇帝並沒有這個意思似的,驀地便站起身來。
“皇上您慢點兒。”雪茶隻得跟在身邊兒,小心照看。
趙踞腳步蹣跚,一路往龍床而去,他的身形長大,如此攏著仙草,就好像把她整個人都抱在懷中似的,又像是一座大山將她罩住。
仙草幾度覺著他若壓下來會把自己壓的半死,可奇怪的是,皇帝的身體雖然沉重,腳步雖然趔趄,卻奇跡般並沒有倒下來。
直到來到床邊,仙草鬆了口氣,才要叫雪茶來伺候皇帝更衣,不料趙踞直接往床上一倒,卻還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臂,幾乎把她也一塊兒拽倒。
仙草掙紮著,想叫雪茶過來救命。
趙踞卻向著雪茶一擺手,竟像是示意他退下。
雪茶遲疑地看向仙草。
仙草拚命搖頭。
古怪的僵持裡,趙踞卻長長地籲了口氣,歎息道:“朕終於……不再受那老匹夫的氣了。”
仙草一怔。
趙踞閉了閉雙眼,聲音溫和,底下又藏著些許傷悒似的:“昨日朕把這些年來所受的氣都還給了他……你替朕高興嗎?”
雪茶跟仙草都睜大了雙眼。
然後雪茶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悄悄地往後退下。
等仙草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趙踞聽不到回答,便又睜開雙眸:“你怎麼不言語?”
仙草隻得硬著頭皮道:“自然是替皇上高興。”
趙踞一笑,斷斷續續道:“朕沒有辜負你……其實朕也想過,若是敗了會怎麼樣,若是敗了……也許一了百了,也許也不是壞事,畢竟可以見到……”
他並沒有說完。
仙草忍著如擂鼓般的心跳,想將皇上的手從自己臂上扳開。
誰知這個動作反而像是提醒了趙踞。
皇帝緊緊皺了皺眉:“不對,不對……”
他自言自語似的,定睛瞪向仙草。
給皇帝如同清醒般的銳利眼神逼視,仙草嚇得連掙紮都忘了。
趙踞盯了她片刻,突然笑道:“你啊……”
仙草也敷衍地笑說:“是奴婢,皇上該安寢了,奴婢也該告退了。”
“你……這會兒倒是知道避嫌了。”趙踞突然用力。
仙草猝不及防,往前跌倒在榻上,趙踞順勢翻身,將仙草壓了個正著。
“禹卿、如璋……算什麼!你的心上人,不應該是朕嗎?”沒頭沒腦的說了這句,趙踞輕笑著:“避什麼嫌?這不是你、巴不得的嗎?”
酒氣四溢,每一寸呼吸裡都蕩漾著微醺,仙草竭力轉頭避讓:“皇上請放開……奴婢,奴婢實在、不敢。”
趙踞盯著她臉頰上浮現的櫻粉色:“你不是很敢嗎,嗯?”
那一聲“嗯”,百轉千回的,像是有手指勾動心弦般,心跳的要炸開。
“那就讓朕來,”趙踞卻緩緩低頭在她頸間輕嗅,濕潤的唇蜻蜓點水,欲近非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