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圈椅之中, 靈魂出竅, 身不由己地聽著老太監念念叨叨。
曆來皇帝寵幸妃子或者宮女,敬事房一般都會記錄在冊, 假如以後妃嬪或者宮女們有身孕的話,也可以有記錄可查。
但是如果皇帝心情不好,或者不喜歡侍寢的對象,便會選擇不記錄在檔,這時侯伺候的太監往往就會再送一碗避子湯給那女子。
徐憫進宮的時候,先帝已經年事已高, 彆的妃嬪一概不能承寵。
卻隻有徐憫突然間大得聖意,屢次召幸, 而且每次都記錄在檔, 這可是彆人都難以企及的殊榮。
所以宮內的人還曾暗中猜疑, 說是徐憫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狐媚手法, 把皇帝魅惑住了。
趙踞自覺魂魄飄飄蕩蕩,遂身不由己地問道:“可是、先帝又為什麼要叫人記檔?”
馮公公笑了幾聲, 道:“這個奴婢怎麼知道呢……可是奴婢大膽猜測, 也許、是因為皇上太喜歡徐太妃了, 又或者,是皇上還想讓世人知道、自己還能雄風不老吧……畢竟、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已經老了……”
徐憫貌美溫柔,比花解語, 正是男人最喜歡的那種類型, 先帝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對當時年事已高的哲宗皇帝而言, 興許他對徐憫的喜愛, 並非是男人看待女人的那種,而是單純地喜歡一個了解自己的人,畢竟徐憫聰慧而體貼,博學而機敏,深知進退分寸,卻也不失赤子般的天真,這是後宮中其他女子所不能給皇帝的。
許是這一點彆樣的憐惜,外加上一絲彆的異樣情緒,讓皇帝選擇了叫敬事房留檔。
真相一層層地在麵前揭開,趙踞卻覺著有一道雷從自己的天靈蓋灌入,讓他身心俱都戰栗不已。
老太監歎息了聲,卻又繼續說道:“可是叫奴才們看來,太妃娘娘的確是盛德憐下的好人,對奴婢們也都好,不是那種兩麵三刀、沒半點真心的,隻可惜了,這樣的人兒……偏就那麼去了……”
趙踞再也坐不住了,他驀地起身,想說什麼,卻又無一字可說。
皇帝轉身往外而行,身後馮公公起身,顫巍巍道:“奴婢恭送皇上,奴婢會日夜焚香,虔心祈禱神佛庇佑皇上順心順意,早日生許多的鳳子龍孫。”
皇帝且走且聽著這一句,心中當真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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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慈終於認了自己這個妹妹後,仙草心中極為熨帖,就如同初春的第一場雨,能令萬物複蘇,昂揚向上。
在兩人相認之後,徐慈因為有事在身,又匆匆出外了一次,這期間便叫袁氏兄妹好生照看著仙草,令他們在莊園裡暫住等候。
這日,夏葉來見仙草,開門見山地便問道:“你跟那位徐爺是什麼關係?”
仙草說道:“怎麼這樣問?”
夏葉道:“看你們關係匪淺,他們這些人行事又極為神秘,到底是什麼來曆,你可知道?”
仙草道:“他們……隻是尋常做生意的,沒什麼。”
夏葉冷笑了聲,道:“尋常做生意會有這樣好的身手?我看他們通身的草莽氣息,先前且還不怕跟司禮監的那些人對上,叫我看,怕是給官府緝拿的那種人。”
仙草笑道:“不要胡說,你看徐爺哪裡像是草莽?”
夏葉盯著她瞧了半晌,終於道:“先前你攛掇我去蜀中,是不是也因為這位徐爺?”
仙草道:“……是。”
夏葉道:“原來你先前著急想出宮,是為了他?”
仙草自知有些理虧,可如果是禹泰起跟徐慈相比,她自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徐慈。
當下陪笑道:“你彆生氣,隻不過你也知道,我先前其實也沒答應就去夏州,隻是你想讓我去夏州罷了。”
“怎麼是我,明明是禹將軍,”夏葉眉峰一皺,道:“可是照你這麼說,你是不想去夏州,隻想跟著這姓徐的了?”
仙草道:“其實你也知道的,我去夏州對禹將軍不好,他現在很該心無旁騖,做皇上的左膀右臂,開疆護壤之臣,如此而已。”
夏葉冷笑:“你這是在為禹將軍著想,還是為你自個兒著想,亦或者……是為了皇帝著想?”
仙草啞然,繼而苦笑道:“就算是為了這些人都好,你覺著呢?”
夏葉想了想,正色道:“我雖然私心覺著,這位徐爺說話在理,我不該帶你去夏州,但是,將軍自己沒道理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而且將軍也絕非是個會被女色所迷之人,他既然這樣堅決地讓我護著你、找機會帶你去夏州,那麼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就算再不願意,也要遵命。”
仙草愕然。
夏葉看了她半晌,道:“你自然是個極聰明的人,彆的我不說了。你隻自個兒掂量,你是要跟著這些人東躲西逃的,還是要去夏州隨了將軍。你好好想想吧,我的耐心有限。”
夏葉說罷後轉身出門,從廊下回自己的房間去,走到半路,突然見袁琪跟袁大哥的身影從月門外一閃而過。
夏葉心中一動,忙放輕了腳步靠近,隱隱聽袁琪說道:“哥哥,徐大哥又去哪裡,怎麼又不叫我跟著。”
袁大哥道:“你畢竟年輕氣盛的,少主自然是怕帶了你壞事。”
袁琪道:“哪裡的話,上次若不是我,怎麼能救了小鹿出來?”
袁大哥笑道:“這還算是你的一功。你暫且按捺,好好地陪著小鹿,等少主回來再作打算。”
袁琪得意地笑了兩聲,突然又道:“對了哥哥,我怎麼瞧著,徐大哥對小鹿好像……按理說不會啊。”
“你在說什麼?”袁大哥問道。
袁琪歎道:“難道你沒看出來?小鹿倒也罷了,可徐大哥是頭一次對彆的女子這樣上心,但是小鹿明明該去夏州的,畢竟她的心上人……”
說到這裡,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幸而不曾完全壞事,當下忙戛然止住。
袁大哥疑惑問:“你說什麼心上人?”
袁琪道:“沒什麼,我就在猜,小鹿好好地怎麼又出宮了,是不是著急地想見心上人呢?可又不知她有沒有心上人。”
“你這丫頭,又開始胡說八道了。你快去陪著小鹿吧,既然知道少主上心她,可更彆出什麼差錯。”袁大哥笑斥了聲,轉身而去。
等袁大哥走開,夏葉心念一動,忙抽身退後。
那邊兒袁琪過了月門,想要去找小鹿,正打廊下經過,就聽身側欄杆上有人道:“袁姑娘去哪裡?”
袁琪轉頭,卻見夏葉竟坐在欄杆之上,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你怎麼在這裡,”袁琪道,“我自然去找小鹿,她在房內嗎?”
夏葉道:“在是在,不過袁姑娘彆急,我有句話想問你。”
袁琪問道:“什麼話?”
夏葉淡淡道:“小鹿跟你們徐爺,是不是有過什麼……比如指腹為婚啊、青梅竹馬之類的。”
袁琪正凝神而聽,聽了這話差點跳起來:“你胡說什麼?”
夏葉笑道:“我雖然頭一次見你們徐爺,可是卻也覺著他相貌雋秀,是個不世出的美男子,若說小鹿喜歡他也不足為奇。如今小鹿又好像有留下來的意思,難道她要當你們嫂子了嗎?”
袁琪捂著耳朵,忙不迭地說道:“胡說胡說,你可千萬彆瞎說!”
夏葉故意道:“難道姑娘你沒察覺他們兩人很親昵嗎?”
袁琪無法忍受:“小鹿當徐大哥是親哥哥而已,何況她早就有心上人了。”
夏葉哼道:“我怎麼不知道?你必然是哄我的。”
袁琪見她不信,便上前一步:“我哄你做什麼?小鹿親口跟我說她的心上人是禹將軍,這次她出宮,不也是想去夏州的?自然是跟禹將軍相會。”
夏葉詫異:“她的心上人是禹將軍?”
袁琪雖然有些後悔自己嘴快,但心想夏葉是仙草的姐妹,兩人原本又是要往夏州去的,說了就說了,料想沒什麼大事,因道:“當然,禹將軍當初為了小鹿,差點自斷一條胳膊,小鹿也親口告訴過我,她拜了徐大哥為兄長,等蔡太師不再那麼針對將軍了,就會想法去跟將軍相會,你瞧,如今蔡勉落馬,是不是正是機會?還說我騙你,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