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妃道:“還是昭儀明白,太後既然這樣疼惜昭儀,那就很該自個兒保重鳳體啊。皇上再怎麼樣,也畢竟是您的親生骨肉,沒有個為了一個女子而不要自己親娘的,何況若皇上真這樣兒,那朝廷禮法上也說不過去呀。”
顏珮兒拭去眼角淚痕,溫聲道:“是,我也覺著表哥不像是那樣的人,興許是其中有什麼隱情,太後若真的疼惜我,那就聽太妃的,好生保養,彆先自亂了陣腳,鬨得不可開交才好。”
眾人勸了半晌,顏太後總算回心轉意:“你們說的都有道理,的確是本宮有些太情急了。”
她回想今日在乾清宮內種種,疑惑地說道:“這鹿仙草原先隻不過是個蠢蠢笨笨的丫頭,怎麼自打徐憫死了後,她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說話伶牙俐齒、狠狠毒毒的……”
顏珮兒忖度道:“我先前不大見過這小鹿姑姑,是以不知她先前的性情。但是後來她在表哥的乾清宮內,我每次跟她相見,卻知道她是個最是聰明謹慎,辦事滴水不漏進退有致的人,所謂‘蠢蠢笨笨’,竟是半點兒也不曾有。”
顏太後看向方太妃:“興許我是當局者迷?那你說呢?”
方太妃苦笑道:“太後是當局者迷,我又何嘗不是?我先前也覺著這小鹿死而複生後變得很古怪,可是又聽說,是因為徐太妃當日的教導,加上皇上對她另眼相看的,我倒也不好說彆的了。”
顏太後聽方太妃說什麼“教導”,心底又浮現仙草在乾清宮指責自己時候的言行舉止。
她一陣的驚心,喃喃道:“不可能啊,總不至於……主子死了,卻教導出了個跟主子差不多的奴才吧……”
當夜,方太妃許久才去,顏珮兒卻給太後留下。
兩人更了衣,顏珮兒親自扶著太後上榻安歇,又給她輕輕地撫胸。
太後歎道:“聽說皇帝留了那賤婢在乾清宮,還叫了許多太醫去給她看,這幅架勢,竟像是對待心肝寶貝似的,比對我都要上心呢。哼……叫我說,最好那賤婢就這麼去了,不然的話,就算是救了回來,遲早晚我也要她死。”
顏珮兒之前暗中詢問過跟隨太後去乾清宮的人,那些人雖閃爍其詞,卻也說的八/九不離十。
聽說仙草當麵斥責太後不配為人母等話,顏珮兒也是心驚肉跳。
顏珮兒自然知道仙草是個內有乾坤並非蠢笨之人,但是這樣一招,卻更加叫她意外:如果那鹿仙草是絕頂聰明的人,又怎麼會做出這種驚世駭俗的舉止?
畢竟皇帝向來賢孝無比,先前就算理政再忙,抽空也要去延壽宮請安,太後稍微有個不適,皇帝也是最上心的。
月前因是連陰雪天,小雪片子一陣陣兒地灑落,宮內的太監們時刻不停地掃雪都無法清理乾淨,可料想隻是些雪片應該不打緊。
偏偏太後下台階差點兒滑倒,稍微扭到了腳踝,皇帝便叫砍了負責庭院打掃的兩個小太監的腦袋。
若是哪個後妃或者宮女敢如此說太後的不是,以皇帝狠辣的性子,絕不會容許。
可是奇就奇在,皇帝居然對這鹿仙草“格外開恩”,非但沒有立刻處置她,反而因為她的吐血暈厥而頻傳太醫,上心之極。
至於那鹿仙草,她究竟是不怕死呢,還是事先篤定算到了……皇帝不會追究她?
顏珮兒大惑不解,坐立不安。
此刻聽了太後如此說,顏珮兒試探問道:“太後,皇上先前……跟紫麟宮到底怎麼樣?難道跟徐太妃他們宮內的人關係很好嗎,可我明明聽說,這鹿仙草之前對皇上很……”
太後眼神暗沉。
顏珮兒其實知道太後不願意多提紫麟宮,可是現在卻也有些顧不得,輕聲地又問道:“我總覺著,皇上對這鹿仙草如此不同,跟昔日的紫麟宮有關……太後您覺著呢?”
半晌,太後才說道:“皇帝……當年年少無知,那徐憫又是個內裡十分狐媚的人,恐怕用了些手段籠絡皇帝……”
太後的用詞十分謹慎,顏珮兒聽得卻有些異樣:狐媚?太後用狐媚形容人倒是尋常,可是把這狐媚的太妃跟少年皇帝兩個聯係起來,卻隱隱地有些刺耳。
顏太後閃爍其詞,終於又道:“皇帝給迷惑了罷了,至於這鹿仙草,興許她也跟徐憫一樣,之前的種種不過是裝出來的,現在才是她的本來麵目。”
顏珮兒道:“太後是說,這小鹿姑姑,表麵壯憨,內裡卻也很擅長狐媚的手段,這才把皇上給……”
太後道:“多半如此了。哼,當初她在宮內的時候,不還勾著皇上在梅園裡那樣嗎?可惜當時我大意了,沒放在心上。”
顏珮兒的心有些怦怦跳亂,忍不住抓住太後肩膀:“太後,皇上、皇上會不會對她動了真心了?皇上若是真的喜歡上她,那該如何是好?”
太後道:“胡說,皇帝多半是一時的貪戀新鮮,可再新鮮的東西,終究會變味。且這宮內最不缺的就是新鮮人。除非她真有那個本事,可以長長久久地勾著皇帝,可我是不信的,一來不信她有這能耐,二來,皇帝也沒有那麼沉迷女色。”
太後說到這裡又看向顏珮兒,歎息道:“何況如果論起美貌來,這宮內誰比得過你?皇帝不過是吃慣了山珍海味,突然間想換個清淡些的口味而已。”
顏珮兒咬了咬唇,仍有些不大安心。
太後又哼了聲:“且她現在生死不知的,就算僥幸留了命,本宮也絕不會輕饒了她,皇帝如果不為今日她折辱本宮的這件事給個交代,本宮就一頭撞死在太和殿前,讓天底下的臣民百姓看看皇帝是怎麼對待親娘的。”
次日一早,太後跟顏珮兒才起身,外間便有太監道:“皇上駕到。”
太後聞言不由冷笑:“他還知道來。”
顏珮兒忙道:“不知道表哥是來做什麼的,會不會向太後賠禮?”
太後道:“隻是賠禮我可不稀罕,除非是拿那個賤人的命來賠。”
說話間,外頭皇帝負著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顏珮兒細看皇帝,卻見他鳳眸生輝,龍行虎步,如玉樹皎然,落落光華。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著皇帝的臉色神情似乎跟平日裡有些不同,至於哪裡不同,一時卻又說不上來。
顏珮兒忙迎出去幾步,屈膝見禮。
皇帝含笑看她:“聽說昨兒你留在延壽宮陪著太後?辛苦你了。”
“表哥,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顏珮兒垂頭道。
趙踞嘉許道:“知道你最善解人意。你先回去吧,朕還有幾句話要跟太後商議。”
不料太後聽見了,因冷冷地說道:“皇帝有什麼話還需要避著珮兒?可知昨日在乾清宮內,那鹿仙草羞辱本宮的時候,皇帝也並沒有叫人回避。”
趙踞上前跟太後見禮,道:“朕正是想跟太後說此事。”
顏太後道:“哦?你要說什麼?如果是要處死那鹿仙草,那你就說,如果是彆的,你趁早彆開口,除非你嫌本宮死的慢了。”
趙踞跪地:“太後這樣說,兒子著實擔不起。”
顏珮兒聞言也跪地道:“珮兒請太後息怒,母子無隔夜之仇,求太後讓皇上好生跟您解釋。”
太後看著顏珮兒,皺皺眉道:“這件事跟你不相乾,你起來。”
顏珮兒磕頭道:“太後跟皇上這樣,珮兒於心不安,太後不答應,珮兒就不起來了。”
顏太後見她磕頭,到底心疼,忙叫人扶著她起來。又恨恨地對趙踞道:“你看看,真正體貼你的人在這裡!你不好整珍惜著,卻去跟那心存不軌的人親密非常。”
趙踞不語。
太後道:“看在珮兒麵上,你說,你是什麼意思?”
顏珮兒很聰明,見皇帝還不做聲,她就悄悄地後退出殿去了。
直到顏珮兒離開,趙踞才說道:“朕這次來,是懇求太後,寬恕昨日鹿仙草口出不遜之事。”
顏太後聽了這句,簡直氣滯:“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