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禹泰起乃是地方節度,本朝的封王跟地方藩鎮首領若沒有天子詔命,絕對不能擅自離開封地或管轄地。
違反者,甚至會給以謀逆判處,是誅九族的大罪。
高五不知自己猜的對不對,但他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另外他想象不到,以禹泰起的為人,究竟是會因為何種緣故,做出這種類似飛蛾撲火明知故犯的愚蠢行徑。
難道他真的是包藏禍心?
一念至此,高五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要進殿告訴皇帝真相。
但是……
高五才轉身,就見雪茶捧著個托盤,從廊下走了來,兩人驀地打了個照麵,雪茶道:“你怎麼在這兒杵著?”
高五不答反問:“你是乾什麼?”
雪茶道:“我給皇上拿點東西吃。”
近來皇帝似乎待雪茶比先前親近了不少,有一些貼身的事情都命雪茶去做,這樣對高五而言倒也好,他可以放心去處置外頭的諸事。
高五見他要進去,自己正欲先離開,雪茶突然又叫住他:“你等等。”
雪茶問道:“皇上叫你追查那徐慈的下落,你們可有消息了沒有?”
高五搖了搖頭。
雪茶頓時皺了眉:“你可要多派些機靈的,千萬彆怠慢,這件事情很重要,最好趕緊把徐慈找到。”
高五本有些不耐煩,聽到最後卻道:“皇上這樣做,是為了那鹿仙草?”
雪茶道:“唔。怎麼了?”
高五有些愀然不樂:“沒什麼,既然是皇上願意的,那就算了。”
雪茶忙拉住他:“你等等,你好像還有話?”
高五頓了頓:“前幾日在出事的河道下遊撈上了幾具屍首,隻不過有些難以辨認,有一具屍首的身量跟年紀看起來有些類似徐慈。”
雪茶的手一晃,差點兒把托盤扔了,幸而高五眼疾手快及時給他扶住。
“你慌什麼,經過這麼多事,怎麼還是這樣經不住風浪?”高五壓低聲音喝道。
雪茶定了定神:“是,是,我不慌,其實未必就是徐爺,徐爺是個好人,一定有神佛庇佑的。”
“好人不長命,你沒聽過?”高五冷冷地說。
雪茶直直地瞪著他,想罵又罵不出聲,高五卻不理不睬,自顧自地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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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這夜,宮內在重華殿擺了家宴,皇帝跟小國舅都在場。
乾清宮之中,沈君言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仙草,因為背對著燈影的緣故,他的臉色不像是以往般溫和淡然,輪廓浸在淺淺地陰影之中,反而顯得有些許冷暗。
攏在寬袖內的長指下意識地撚動,目光閃爍不定,像是在思忖著什麼。
終於,他停了動作。
沈君言俯身,縮在袖子裡的手緩緩探出,正將碰到仙草眉心的時候,身後響起很淡的一聲咳嗽。
他心頭一凜,回頭看時,卻見身後帳子底下站著一道身著太監服的身影,麵無表情,兩隻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沈君言微微一笑:“我以為何人,原來是公公。”
高五默不做聲。
沈君言道:“我方才看著小鹿姑娘好像動了一下,總不會是她知道今兒是除夕好日子,要醒過來了吧。”
高五聽了這句才走到跟前,他低頭打量著仙草,卻見她恍若熟睡,並無動靜。
高五竟略有些失望,便淡淡道:“若真醒來,卻是沈大夫的功勞。”
沈君言一笑:“不求有功,但求留命罷了。”
高五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聽說大夫在藤縣那個地方很是有名,救過許多人的性命,醫治過不少疑難雜症,連外地之人也都常去尋你看病。”
“慚愧,公公打聽過沈某?”
“當然,”高五道:“還聽說,常有些來路不明的人跟先生交從甚密。”
沈君言笑道:“公公所說的來曆不明的人,指的可是清流社?”
高五道:“這麼說,沈先生你承認自己跟清流社有關?”
沈君言坦然道:“我知道瞞不過公公,我其實也是清流社的人,隻不過我生性懶散,隻愛醫道,所以隻能在有人受傷的時候棒上一二,若因此獲罪,卻也無話可說。”
高五見他如此直言不諱,便淡淡道:“皇上其實並沒有想要追究清流社的人,先生既然清白,更加不必擔心了,隻顧好生醫治小鹿姑姑的病,若治好了,自然無過且有功。”
沈君言道:“這是自然,我跟小鹿姑姑也是一見合意,自然會儘心而為。”說到這裡,沈君言道:“對了,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皇上何以這樣厚待小鹿姑姑?”
高五眉眼冷峭道:“這個你最好不要胡亂打聽。”
兩人說到這裡,高五突然聽見一聲很輕的歎息。
他不太相信,轉頭忙看向身旁,卻見原本一動不動的仙草長睫眨動,半晌,終於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高五雖然對仙草心緒複雜,可是見她終於醒來,竟隱隱地也有種按捺不住的激動,竟失聲喚道:“小鹿……”
旁邊沈君言忙上前給仙草診脈,外頭兩名太醫聽見動靜也忙入內。
仙草眉頭皺蹙,目光卻有些渙散,聽了高五的呼喚,她勉強地轉動眼珠,將兩人分彆看了會兒。
高五一邊叫了個小太監去給皇帝報信,一邊忙問沈君言:“怎麼樣?”
沈君言道:“脈象平穩,看著似是無礙,但……”
“但是怎麼樣?”
沈君言斟酌著,卻並沒有回答,隻試著問仙草:“小鹿,你覺著怎麼樣?”
“小……鹿?”仙草極緩慢地開了口,聲音沙啞,語氣充滿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