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之下, 皇帝抱著仙草回到乾清宮,卻意外地發現沈君言跟兩名太醫站在殿門外.
原來是仙草吃藥的時候到了, 按照慣例他們親自送了湯藥來, 還要診脈, 因為她並未在宮中, 所以都在這裡等著。
眼睜睜地看著皇帝這般情形,兩位太醫忙低下頭.
沈君言卻並沒有那些格外的避忌,隻微睜雙眸盯著兩人。
趙踞渾然不在意, 特掃了沈君言兩眼才進門去了。
雪茶跟譚伶等眾人跟在身後, 來到門口的時候雪茶便先問沈君言:“沈大夫等了多久了?”
沈君言道:“沒什麼,隻有一刻鐘不到。隻是這些湯藥還是趁熱喝才好。”
另一位太醫道:“還得給小鹿姑姑診脈。勞煩雪茶公公跟皇上說一聲,雖然姑姑的身子大有起色,卻也不能大意。”
雪茶想到皇帝那個模樣,也不知道肯不肯讓他們在這時候入內, 便道:“知道知道,有勞幾位暫且等等, 我進去通傳一聲。”
當下雪茶先進內去了, 譚伶卻留在外頭, 他打量著沈君言道:“聽說先生是滕縣人士?”
沈君言道:“是, 譚公公也知道?”
譚伶說道:“我之前在外頭辦差, 曾經在滕縣住過一陣,聽說過沈先生的大名, 隻不過當時好像先生不在, 竟未曾拜會。”
沈君言笑道:“我雖常住滕縣, 但平日裡天南海北四處走動,能遇見便是緣分了。”
譚伶道:“怪不得。先生年紀輕輕,醫術便如此高明,著實令人欽佩。”
沈君言含笑垂首,很是謙和的模樣:“您過譽了。”
譚伶道:“並非過譽,小鹿姑姑的病若非先生,那可就棘手了。”
沈君言道:“其實非我一人之力,一則多虧了各位太醫,二來,我先前跟濯纓老人也有些交往,對他個人用藥的法子要了解些,行事起來自然事半功倍。”
不多會兒,雪茶跑了出來,道:“皇上傳三位入內。”
大家這才隨著邁步進殿,到了裡間,卻見皇帝坐在椅子上,麵上帶著幾分淺笑,目光瞟向旁邊——仙草在他前方的圈椅裡坐著,隻是伏身趴在桌子上,不知怎麼樣。
趙踞見沈君言等入內,才道:“你們來的正好,去給她看看吧。”
仙草緩緩抬頭:“我已經好了,不用看了。”她的臉頰仍是緋紅一片。
這會兒雪茶親自捧了藥湯出來,陪笑哄著道:“你就喝了吧,這自然是為了你好。”
仙草緊閉雙唇,賭氣道:“我不喝,苦的很。每一次喝就跟喝毒/藥一樣。”
雪茶笑道:“良藥苦口利於病嘛。”
仙草道:“那你嘗嘗?”
雪茶道:“這是給你的藥,哪裡有彆人亂嘗的道理,再說我也沒有病。”
仙草不樂,索性捂住嘴撒賴:“反正我不喝。”
正在這時侯,趙踞道:“拿來。”
雪茶疑惑地回頭,雙足卻不由自主地帶著自己碎步到了皇帝跟前。
趙踞將藥湯接了過去,端著來到仙草身前。
仙草警惕地看著他:“你想逼我喝?休想。”她小聲嘀咕。
趙踞唇角一挑,低頭嗅了嗅那苦澀的藥氣:“這樣吧,朕陪你喝如何。”
仙草大為吃驚,連沈君言等也呆住了,雪茶最先反應過來:“皇上,使不得!”
那兩名太醫受了提醒,也忙道:“皇上,不能亂喝。”
趙踞盯著仙草:“朕喝了,你就得喝,這樣行不行?”
仙草驚怔,卻又有些不大相信,遲疑地:“你、你真的……”
她還沒有問完,趙踞已經抬手,竟果然毫不猶豫地吞了一口藥湯。
雪茶簡直心如刀絞痛苦不堪,恨不得上前將皇帝手中的藥碗奪出來:“皇上……”
皇帝還要繼續喝,仙草已經跳起來,她握住趙踞的手:“不許喝了!”
趙踞垂眸看她:“你願意喝了?”
仙草對上他幽深的眸色,無可奈何:“我喝,我喝。”
她伸手將藥碗接了過來,猶豫片刻,終於捧著碗大口大口地喝光了。
喝完之後,仙草皺眉啞聲道:“你可真討厭極了……”
雪茶忙跑去捧水。
兩名太醫跟沈君言,譚伶等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皇帝如此寬容愛寵的模樣,都有些呆若木雞。
沈君言覺著嗓子裡有些發癢,隻得按捺著走上前:“容我給小鹿姑姑請脈。”
仙草正苦的頭皮發麻,她抬手捂著嘴皺著眉,仰頭看向皇帝,卻見他也在看著自己,唇角帶著一抹微笑,簡直像是方才喝的不是苦藥,而是甜湯一般。
仙草把剩下的話咽下,歎了口氣,往後倒回椅子上。
沈君言將她的手放在桌上,腕子上搭了一塊兒薄如蟬翼的絲帕,俯身聽脈。
兩隻手都聽過後,其他太醫們也上來輪換聽了一番。
三人又迅速商議了一陣,沈君言才道:“小鹿姑姑的脈象稍微有些亂,不過大概跟身體的情形沒什麼關係,應該是方才……”
眾目睽睽之下給皇帝抱著回來,她的心跳加速,氣息紊亂,幸而不是那種病亂之相。
沈君言停了停,話鋒一轉:“其他沒什麼大礙,就是還有些體弱,需要再加一些益氣補血的藥。”
趙踞早聽出他話中之意:“聽說你最近在翻看濯纓老人留下的醫書?可有所得?”
沈君言看向仙草,並不答話。
譚伶最先察覺,忙上前扶著仙草:“我叫人準備了蜜餞,姑姑跟我去吃些壓壓那苦味。”
方才雪茶給她遞了水來漱口,仙草正捧著喝,其實並沒有在意兩人說什麼,聽譚伶說有蜜餞,便忙放下水,頭也不回地跟著他去了。
趙踞看著她翩翩離開的背影,目光都好像隨著她離開,卻又斂神說道:“你說吧,到底怎麼樣。”
沈君言道:“草民跟太醫們最近正在商議,小鹿姑姑體內所殘存的餘毒一時不至於有什麼性命之憂,但難保有些毒入骨髓,若不想法子清理,久而久之自會影響體質跟壽命……”
趙踞心頭猛地一顫:“混賬,之前怎麼不曾聽你們說?”
兩名太醫見皇帝不悅,麵麵相覷。沈君言垂頭道:“皇上飽讀詩書,當然也知道扁鵲見齊桓公的典故。”
趙踞雙眸眯起:“你什麼意思?”他冷笑道:“你可不要告訴朕什麼‘君之病在骨髓’,你也無可奈何之類的話。”
沈君言苦笑道:“倒也不至於是最壞的地步,雖然如今小鹿姑姑身上殘毒雖不至於深入骨髓,卻也在肺腑腸胃之間,這個是最難根除的。”
趙踞盯著他,半天才說道:“當初你還自稱她已經無恙,迫不及待地想離宮,如今怎麼樣?竟然真的給朕說中了!”
沈君言無言以對。
趙踞定了定神,又冷冷道:“可知朕不想聽這些危言聳聽的話,你們隻說有沒有根除的法子!”
太醫忙道:“皇上息怒,臣等最近正在跟沈先生商議最好的治療方法,加上濯纓老人所留的醫書,也已經找到了兩個可用的藥方。”
趙踞道:“你們所說的這個,最好有用。”
皇帝並沒有多說彆的,隻掃了三人一會兒:“要用什麼藥,隻管在太醫院裡找,太醫院沒有的,可以往天下去找,不管如何,朕一定要她無恙,你們都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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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退下之後,雪茶因聽了個正著,麵上不由也有些惶惶然。
趙踞忖度片刻,特意道:“方才聽見的話,你半個字也不許告訴彆人,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