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現在可找到她了嗎?”趙踞緩聲問。
禹泰起道:“臣也不確認,但是已經有七八分了。”
“那麼,她是誰。”趙踞已經認定了禹泰起是指的馮絳,心中不禁冷笑起來:難得,禹將軍居然頭暈了,要用這荒唐說辭瞞天過海?真當自己是糊裡糊塗的昏君嗎。
不料禹泰起抬眸,竟看向皇帝身邊的仙草。
對上仙草定定看著自己的目光,瞬間,禹泰起突然發現她的眼圈有些微紅。
目光交錯的刹那,禹泰起幾乎無法按捺,他顫聲道:“她、她就是小鹿,是皇上的德妃娘娘……”
趙踞雖然是穩穩地坐在龍椅上,卻感覺整個人往後倒了出去。
他好不容易才定神,擰眉看著禹泰起:“你、你剛才說什麼?”說了這句,又忙看向身邊的仙草,一看之下又有些發怔,原來仙草正直直地看著禹泰起,眼睛裡似乎……似有一層薄薄地霧氣。
禹泰起深吸一口氣:“小鹿、德妃娘娘應該就是臣的親妹妹,當初臣第一次回京進宮看見她的時候,就覺著有似曾相識之感,後來臣叫人暗中查探,查到小鹿姑姑進宮那年,正是我家出事的時候,而且負責帶那些孤兒進宮的太監,就曾經因為兵亂的事情,隨軍去過河陽,皇上不信的話,可叫人去查。”
殿內的空氣幾乎窒息。
地上的馮絳都忘了站起來,她呆呆地仰頭看著禹泰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一塊兒呆若木雞的還有雪茶,他看看仙草,又看向禹泰起,腦袋不停地轉來轉去,幾乎把自己轉暈了。
隻有譚伶跟高五兩個還麵色如常,恍若不聞。
就在禹泰起說起往事的時候,趙踞察覺仙草的手也開始變涼了幾分。
他忍不住重又轉頭看向仙草,這次看的更加明白,她的眼圈發紅,臉上卻流露出迷惘無措的神情。
皇帝將她的手輕輕地揉了揉,仙草察覺,才向著皇帝勉強一笑。
趙踞竭力定神,抬眸看向禹泰起:“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禹泰起道:“臣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件事上說謊。”
趙踞盯著他,雖然有著所有皇帝的多疑,覺著禹泰起太過功高,何況之前又有跟鄴王的傳聞,但是皇帝還是本能地信任禹泰起。
他記得自己信任禹泰起之初,是因為以前還是皇子的時候,有大臣們紛紛彈劾禹將軍,那時候他無意中聽了徐憫的那句話。
——“能打勝仗保家衛國的男人,就值得敬重。”
就像是一顆種子,從那刻起留在趙踞的心裡,生根發芽。
從那時候起,趙踞就覺著禹泰起可堪重用,後來他果然也做到了。
但是這份君臣之間的信任太過單純,畢竟沒有任何綰係,夏州太遠,禹泰起的兵權又太大,若他有二心的話,恐怕會釀成大禍。
再加上本朝的祖製不得給武將太大的權力,而皇帝顯然逾越了。
但是現在……
趙踞當然知道禹泰起的出身,也知道他多年來一直都在派人找尋親生妹子。
他本來也跟江水悠一樣,覺著那女孩子肯定已經死在了兵禍之中。
在最初的時候,皇帝心中曾經也掠過一個恍若煙塵的念頭:假如那女孩子活著……
突然之間,那虛無縹緲的念頭居然成了真。
趙踞道:“所以,你私下裡見馮昭儀,是為了……”
禹泰起道:“臣不過是想多知道些德妃娘娘的事情,聽說她身體不好,臣很是憂心。”
趙踞喉頭動了動:“那你、先前為何不把真相告知朕?”
禹泰起苦笑道:“當初臣本想帶了小鹿去夏州,誰知道幾經波折她還是入了宮,如今更加貴為德妃娘娘,在這個時候臣如果主動認親,叫人怎麼想?還以為臣是想攀龍附鳳之輩呢。何況此事說出去,也未必有人信。”
這話大有道理。怪不得先前問他擅入內宮的緣故,他也不肯說。
趙踞正在忖度,仙草將手緩緩抽了出來。
她走下丹墀,徐步來到禹泰起身前。
仰頭望著麵前高大英偉的男子,仙草輕聲問道:“你……真的是我哥哥?”
禹泰起聽見“哥哥”二字,雙眼在瞬間浮出了一層淚光:“我、我是。”
仙草睜大雙眼,又抬手在頭上抓了抓:“可是我、我都不記得了……我什麼都不記得。”
“我記得,”禹泰起盯著她,眼中潮濕,“是我沒有保護好妹子,才讓妹子在外頭吃了那麼多苦,是哥哥,哥哥對不住你……”
淚從眼中迅速滾落,他抬起手來,仿佛要抱住她似的,卻又不敢貿然動手。
仙草聽他一句句說著,眼前是禹泰起鮮明英武的眉眼,但是在淚光氤氳裡,又像是變成了另一個男子的溫潤容顏。
直到那聲“哥哥對不住你”衝入耳中,仙草再也忍不住,手中的雙麵扇掉在地上,她張手撲入禹泰起懷中,哽咽地叫道:“哥哥!”
禹泰起見她撲過來,忙不迭地將她抱住。
仙草靠在他的胸口,這懷抱似曾相識,如此的踏實令人安心。
心頭暖暖的,又有些微微地酸,仙草用力抱著禹泰起,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那邊皇帝見仙草走到禹泰起身邊,本來正有些緊張,不知道這突發的一幕會引發何等變故。
驀地見兄妹兩人抱頭大哭,皇帝不由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