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踞不等他說完,便道:“倘若你不討厭謹寧,那麼朕就替你們做主了。”
顏如璋見他竟不由分說似的,忙道:“皇上!顏家如今本就煊赫無兩,有太後在宮內,又有一位貴妃,我又在鎮撫司為皇上心腹,已經是錦上添花甚是鼎盛,若是此刻再尚公主,勢必會引人非議的。”
趙踞眼中漾出笑意,道:“你果然看的清楚。可正是如此,方太妃才相中了你的啊,怎麼能讓她失望呢。”
顏如璋一怔,似乎聽出皇帝話中還有彆的話:“皇上的意思……”
趙踞卻搖頭道:“沒什麼,近來宮中多事,朕隻是想消停些而已……對了,朕還有一件喜事跟你說。”
皇帝便把禹泰起認回了仙草一事告訴了顏如璋。
小國舅聽後十分震驚:“此事當真?”又道:“怪不得先前禹將軍對小鹿那麼不同。原來是有這樣一宗原因在內。”
皇帝道:“他那邊查的有了七八分,剩下的兩三分,朕會替他填上。若事情確鑿,朕便會公告天下。”
顏如璋尋思著此事:“這卻的的確確是一件好事,禹將軍重情重義,如果德妃當真是他妹子,又在後宮得寵,對於禹將軍來說,自然越發忠心於皇上。”
趙踞一笑:除去仙草這一節不提,皇帝心中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他正為難沒有什麼可換綰係禹泰起的,誰知柳暗花明,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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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如璋出宮自去探望貴妃,趙踞起身進了內殿。
卻見仙草已經側臥在羅漢床上睡著了,譚伶正立在旁邊,拿著個扇子輕輕地給她扇風。
趙踞道:“怎麼樣?”
譚伶忙將扇子放下,垂首道:“娘娘先前自顧自流了半天眼淚,後來委實乏了,便睡著了。”
趙踞心頭一軟,邁步上前在榻邊坐了,低頭打量仙草,卻見她臉色微粉,鬢邊尚有細密的汗意。
皇帝信手將桌上的扇子拿了起來。
心底卻想著方才跟高五和顏如璋的談話,徐慈果然可能生還,隻可惜消息未必確鑿。
皇帝思忖了會兒,對譚伶道:“明日禹泰起會往寶琳宮去,你可記得要好生照看。”
譚伶躬身答應。
皇帝將仙草鬢邊的發絲輕輕撩起抿在耳後,又說道:“今日她怎麼突然就來了?”
譚伶說道:“是雪茶公公之前跑去說了此事。”
皇帝道:“就知道少不了那混賬。”
譚伶道:“皇上,德妃娘娘當真是禹將軍的親妹子?”
皇帝不答,隻看著仙草問道:“她可跟你說了什麼?”
譚伶道:“先前回來後,隻是落淚,也沒有說彆的。”
皇帝想起徐慈,不由道:“想來有個八/九分了,這也是好事,到底多了個她係心牽掛的人在。”
譚伶諾諾稱是。
皇帝將扇子遞給譚伶,起身道:“讓她多在這裡歇著,不必就驚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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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五行事果然快速,當日那隨軍前往河陽的老太監雖已經不在,卻找到了這老太監當時的副手,又從司庫房內將有些黴爛的舊花名冊子找了出來。
果然,小鹿那一行的出身地都是河陽,除了小鹿之外,還有幾個存活於宮內的小宮女太監,都是一起入宮的,有的比小鹿當時年紀大,自然多記得一些事情。
其中一人記得當初是她跟小鹿一塊兒同車進京的,當時她問小鹿叫什麼,多大,小鹿統統不知,隻指著自己說叫“露露”之類的,後來給那老太監聽見,就隻喚她小鹿。
那宮女卻還記得,當時小鹿身上戴著一個長命金鎖之類的東西,卻給同行的一個太監搶了去。
高五細問那鎖的形狀,圖樣。當即把當日隨行的太監名冊一一找出來,終於找到那太監,因為時隔多年,這太監幾乎都忘了自己做的缺德事了,卻到底抗不過慎刑司的手段,終於記起來有這麼一回事,隻可惜他所偷搶的值錢物件,或賭或托人偷偷地都賣到宮外去了,而那件東西因為是金器,就也給典賣了出去。
高五立刻派人按照這太監所供認的收贓之處,一番抄檢,倒是無意中搜獲了許多先前宮內丟失的東西。
隻是沒有找到那宮女描述的金器,畢竟時隔十數年,早不知流落到茫茫人海何處去了。
誰知正在無望的時候,那典當鋪內的小孫子蹣跚走了出來,頸間竟掛著個明晃晃的長命鎖,看著很是眼熟。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當皇帝將這長命鎖給禹泰起看的時候,禹泰起頓時便落下淚來。
當著皇帝的麵,禹泰起將鎖打開,原來這鎖上有個小小地機關,隻要摁壓祥雲旁邊的雲頭,金鎖就會打開,裡頭有一包包裹的很嚴密的朱砂,裡頭盛著的是俞家小姑娘的生辰八字。
禹泰起捧著這金鎖,幾乎放聲大哭。
此事之後,塵埃落定。
皇帝特下了一道旨意,將德妃跟禹將軍之間的兄妹關係昭告天下,同時重新嘉賞了河陽俞家。
這則傳聞在宮內自然也引發了不小的波瀾,因為仙草是“宮女”出身,有沒有可仰仗的家世,皇帝突然就封了她為德妃,不知多少人氣恨著呢,突然間知道她竟然是夏州王的親妹子,頓時一個個都目瞪口呆,同時啞口無言。
這日,禹泰起來至寶琳宮,兄妹相見,自有一番無法形容。
仙草道:“哥哥什麼時候回夏州去?”
禹泰起含笑道:“半個月之後就走。這一次要順道回河陽,祭拜祖先,告訴咱們的爹娘終於把妹妹找到了。”
仙草說道:“我也一塊兒好不好?”
禹泰起一愣:“你想跟我一塊兒去河陽?”
仙草點頭。
禹泰起笑道:“我當然巴不得,隻是怕皇上不會允許。”
仙草道:“等我求一求皇上就是了。”
禹泰起笑道:“皇上雖寵你,隻怕這件事上不會答應。”
這會兒譚伶悄無聲息退後了數步,轉身到了外頭,禹泰起壓低了聲音道:“那天你是故意讓我告訴皇上你我的關係?”
仙草“嗯”了聲:“這樣做,是不是一舉兩得?”
既解除了禹泰起的危機,也安了皇帝的心,對皇帝來說,簡直如同正打瞌睡的時候塞了一個枕頭過來。
“彆的倒也罷了,”禹泰起握住她的手,感慨道:“我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把妹妹找回來。”
仙草看著他真摯情深的眸子,竟有些不敢跟他相對,便低下頭去:“可是很快大家又要分彆了。”
禹泰起問道:“妹妹,你是不是有什麼顧忌?難道是怕我走了,這宮內的人對你不好?”
仙草忙道:“不是,如今太後跟皇上對我都很好,我隻是……有些舍不得哥哥。”
禹泰起目光湧動,傾身俯首,沉聲說道:“我當然也舍不得妹妹,之前不敢告訴皇上此事,擔心他不信、以為我攀龍附鳳還是小事。主要是因為,本來哥哥想悄無聲息帶你走,從此兄妹不再分離,但是既然挑開了這層關係,那麼……行事就沒有先前那樣便利了。不過假如你改變了主意,哥哥一定會全力相助,不管是誰也無法阻礙,就連皇上也不能。”
仙草的眼中已經有淚光閃爍,她來不及多想,一聲“哥哥”已經情不自禁地先喊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