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貴妃有了身孕。
不僅是後宮驚動,連太醫院都震動起來,每日五六個太醫不間斷地往富春宮跑。
顏珮兒也格外謹慎小心,從診出有孕開始,便足不出戶,靜心調養。
眾妃嬪們因得知消息,紛紛前往恭賀,貴妃宮中的嬤嬤也都給拒絕了,隻說貴妃要安心養胎,暫時不便接見。
妃嬪們悻悻而歸,在返回的路上,不免有些竊竊私語。
有人道:“怪不得貴妃這般小心這一胎,德妃娘娘雖然生了一位皇子,隻可惜大家誰都沒見到影兒,皇上隻說在夏州,可什麼時候回來還不知道呢。”
又有人說:“可不是嗎?聽說那位小皇子的身子有些不妥,說句不好聽的,萬一……再者說貴妃娘娘畢竟身世顯赫,如果她也生下一位皇子,那將來、隻怕還會母以子貴呢。”
原來,之前皇帝對外曾說過,小皇子留在了夏州。
這說辭自然有些不足為信,甚至有大臣一再諫言,希望快些把拓兒帶回,畢竟,雖然禹泰起算是“娘舅”,可畢竟是一方之霸,好好地把皇子丟在那裡,實在是有些微妙。
麵對憂心忡忡的臣子們,皇帝隻召見了內閣的幾位大臣,同他們說了“真相”。
皇帝隻說是因為仙草身體的緣故,之前又在行宮受了驚,所以小皇子身體虛弱,這才留在了夏州調養,待有所起色,立刻就會接進宮內。
又特彆說了是高五跟譚伶在近身看護著,朝臣們聽說是高五……那畢竟是個一等精細的狠人,有他出馬自然萬無一失,於是才都停了口舌。
這些妃嬪們私下裡正說著,突然噤聲。
原來是江賢妃從前方而來,大家忙都換了笑臉上前請安。
有人道:“賢妃娘娘可是要去富春宮?還是不必去了,貴妃娘娘此刻誰也不見呢。”
江水悠道:“本宮自然知道。”
大家詫異:“那娘娘是往何處去?”
“紫麟宮。”江水悠淡淡說了一句,邁步要走的時候突然回頭道:“是了,如今貴妃娘娘有了身孕,對後宮之事隻怕不會太過上心,但是各位也該更加的謹言慎行,有些話可千萬彆說出口,小心禍從口出。”
大家聽著賢妃暗藏鋒芒的話,噤若寒蟬,慌忙稱是。
江水悠一笑,這才轉身去了。
眾妃嬪小心翼翼地目送,果然見江水悠往紫麟宮而去。眾人不由道:“怪事,賢妃是最會做人的,今兒不著急去巴結貴妃,怎麼反而去燒冷灶了?”
“誰知道呢,也許如今……是跟德妃惺惺相惜吧。”
眾人抿嘴而笑,卻又因知道江水悠的厲害,不敢多言,便自顧自散了。
且說江水悠來到了紫麟宮,才到殿門口,就聽見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
江水悠便止步不入,隻是側耳傾聽。
如今這紫麟宮已經修葺整齊,氣派雅致,竟比宮內其他的殿閣都見韻致。
尤其是殿前的一株百年杏樹,搖曳風中,更有幾許世外桃源的意味。
江水悠耳畔聽著這出塵的音律,又見風搖著杏樹,杏花之中已經有青青的杏子若隱若現,就算她滿腹心事,此刻也忍不住有心曠神怡之感。
正在悠然神往,裡頭琴聲停住,是德妃的聲音響起:“既然來了,為何不進內?”
江水悠一怔,這才回身邁步進門,她往內殿而行,走了十數步,見仙草坐在琴桌之前。
如今她已經換了宮裝,早不似先前那個跳脫無忌的小宮女模樣。
雲鬢花顏,星眸朱唇,身上極薄的素色雲綃紗閃閃爍爍,朦朦朧朧,襯得她如同人在雲端霧中一般。
江水悠盯著仙草,心中卻突然想起了之前的胡漫春。
她當然沒有親眼見過徐太妃的模樣,可是那胡漫春已經夠美的了,所以當時皇帝假作動心的時候,以假亂真的幾乎讓江水悠也有些吃不準、皇帝是否真的迷上了胡漫春……
直到現在,看見紫麟宮中的“德妃娘娘”,江水悠心中恍惚想到:就算生得一模一樣又如何,這般的天生氣質,又怎能是贗品所能有的?
江水悠上前行禮:“參見娘娘。”
“賢妃請坐。今日怎麼有暇來紫麟宮?”仙草手撫在琴桌上,無意的動作,卻風姿絕佳。
江水悠道:“往日自也想來,隻怕叨擾了娘娘的清淨,方才聽了琴音,真正的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仙草笑道:“實在過譽,不過是自娛自樂罷了,且我也聽說賢妃在器樂上頗有造詣,還會許多宮中都聞所未聞的樂器,以及一些未曾流傳於世的樂調,不知能否有幸領略一二?”
江水悠道:“我那不過是哄哄外行的罷了,不敢在娘娘麵前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仙草道:“我也明明聽皇上誇過賢妃的才藝,怎麼如此自謙呢,怕是跟我生分之故。”
江水悠聽如此說,才選了一首曲子,當著仙草的麵給她彈奏了一番。
果然曲音動人之極,雖然彈奏的手法的確不如仙草這般行雲流水技藝高超,但勝在曲子動人。
仙草道:“怪不得皇上讚揚,這果然是極好的,叫什麼?”
江水悠道:“其實這一首是溫庭筠的《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隻不過譜了新曲而已。”
仙草動容,當下便自己試著彈了起來,果然極為和韻。
江水悠見她隻聽了一遍,居然就能立刻彈奏成曲,更是歎為觀止,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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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貴妃情形見好,眾妃嬪一同前往賀喜。
江水悠特先到紫麟宮,原來那日她跟仙草說定了,要於今日一塊兒前去富春宮給貴妃道賀。
兩人來至富春宮,卻見除了馮昭儀外,眾妃嬪皆都在場,正在說些吉利話。
見了兩人來到,大家才停口,紛紛起身相應。
仙草跟江水悠上前給顏珮兒行禮,各自落座。
顏珮兒笑道:“正有妹妹在問,賢妃跟德妃怎不曾來呢,本宮隻說你們必來的,話音未落你們就進門了。”
江水悠道:“娘娘的大喜,我們怎會缺席?前兒我便跟德妃娘娘說好了,今兒定要來的,也是沾沾娘娘的喜氣呀。”
陳婕妤笑道:“真真的還是賢妃娘娘口齒伶俐。”
顏珮兒含笑又看向仙草,突然道:“是了,德妃一向身子安泰嗎?”
仙草道:“多謝貴妃關心,向來安好。”
顏珮兒道:“這樣本宮也放心了,先前皇上好好地命人修繕紫麟宮,本宮還有些擔心呢,畢竟那紫麟宮曾經……出過事兒,生怕對德妃不利。隻是皇上的意思堅決,本宮也不好勸。”
仙草也道:“這自然是貴妃的好意,不過大可不必忌諱這些,畢竟若細說起來,富春宮昔日也不甚太平,可娘娘依舊是坦然不懼,如今更是有了身孕,可見那些子虛烏有的不必在意,橫豎心底無私就是了。”
顏珮兒聽她這般說,自然是指的富春宮昔日的朱冰清之事,臉色微變。
隻不過事情是自己起頭的,倒也不便如何,隻也一笑道:“不錯,心底坦然,自然萬福相隨的。對了,說到這裡,本宮忘了問皇上,妹妹的小皇子什麼時候回宮啊?”
在座眾妃嬪原本就屏息靜氣,聽了這句,愈發地目不轉睛看向仙草。
對仙草而言,最不能碰觸的自然是拓兒,如今當著眾人的麵,她正欲振作答話,卻聽江水悠笑道:“德妃娘娘仁慈憐愛,小皇子自然也是萬福萬壽相隨,何況,若是小皇子知道宮內要有個弟弟妹妹出生,我想他一定也會儘快回宮來的。”
顏珮兒淡淡瞥向她。
仙草微笑,向著江水悠一點頭。
突然陳婕妤道:“可是臣妾怎麼聽人說,小皇子似有弱症,不知嚴不嚴重?”
她看似一臉關切,問的卻居心險惡。
仙草的手微微緊握,幾乎色變。
就在這時候,外間有一名太監匆匆進內:“奴婢參見貴妃娘娘,德妃娘娘,賢妃娘娘。”
顏珮兒道:“何事這樣驚慌?”
那太監定定神:“是乾清宮來人,請德妃娘娘速去。”
顏珮兒微微皺眉:“可是有急事?”
“是,”小太監深吸一口氣,卻難掩激動之情:“聽說是、是高公公帶了小皇子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