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咕咚咽了口唾沫,像是要說服自己,也說服仙草:“我覺著皇上並不喜歡她。”
仙草心中卻浮現安安的臉,平心而論,四公主生得的確堪稱絕色,且又性子活潑,在某種意義上,甚至正是男人喜歡的那種類型。
如果說皇帝喜歡她……或者因為動人的皮相而被迷惑,那好像也是理所當然的。
忙把心底那些雜念壓下,仙草說道:“我得先回去了,怕拓兒等急了。”
當下才同雪茶分彆,往紫麟宮而回。
經過琳琅門的時候,卻見人都已經散了,也不見了陳婕妤。
隨行的太監回稟說道:“陳婕妤還沒挨完板子,就暈厥過去,給抬回宮了。”
仙草並不理會,肩輿在紫麟宮門口停下,還沒進宮門,就見在麵前的殿前台階上,拓兒蹲坐在那裡,手托著腮,好像正在發呆。
譚伶跟幾個太監宮女侍立在旁側。
見仙草進門,拓兒的眼中才浮出了幾許光亮,忙站了起身。
仙草緊走幾步,將他抱入懷中:“怎麼在外頭?熱不熱?”
譚伶笑道:“殿下是在等待娘娘回宮呢。”
仙草撫著他有些發熱的小臉兒,忙將他抱了進內殿。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仙草慢慢覺著,拓兒開始依賴自己。
隻不過這種依賴,讓她仍有種說不出來的異樣。
可是這小孩子全心全意地守著自己,卻又讓仙草心中的喜悅充盈的幾乎漫溢出來。
次日,皇帝果然命人來接了拓兒前去,命教習師傅替他開蒙。
雖然這對仙草而言有些太早了……但拓兒畢竟跟平常的小孩子不同,且又是出身皇族,就算是彆的皇子,也總在兩歲左右就開始學習讀書寫字。
黃昏將至,徐慈親自送了拓兒回紫麟宮。
仙草見了兄長更加欣喜,忙請了一塊兒到內殿落座。
徐慈說道:“皇上命我做小皇子的教師傅,我本不敢當,可皇上執意如此,隻能覥顏受了。”
仙草雙眸盈盈,含笑道:“這自然是應當的。可知……我做夢也想如此,幸而皇上先想到了。”
徐慈也知道她的心情,他垂眸一笑,才又說道:“今日是蘇少傅替殿下開蒙,少傅說,殿下極為聰慧。”
仙草忙問:“蘇少傅這麼說的?可是拓兒……”
拓兒畢竟如今還不會開口說話。
徐慈點點頭,會意道:“不必擔心,自來有大慧的孩子,都是晚開口的。”
仙草在拓兒的小腦袋上輕輕地撫了撫,笑道:“但願如哥哥所說,可其實對我而言,也不求拓兒有何等聰慧,隻盼他平安順遂就是了。”
兩人正說著,外頭太監揚聲道:“西朝四公主到。”
徐慈微怔,忙站起身來。
片刻,果然見安安公主背著雙手,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走進殿內。
她的目光往前掃過,看見徐慈的時候一愣:“你、你不是那個清……”話到嘴邊又忙壓住了。
徐慈跟仙草早聽見了,麵上卻不動聲色,徐慈垂首道:“下官工部主事徐慈,見過西朝公主殿下。”
安安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徐慈空蕩蕩的左臂:“你的手……”
仙草緩緩起身,不等她說完便道:“不知殿下前來紫麟宮,可有何事?”
四公主這才笑道:“沒什麼事,就是想看看這傳說中的紫麟宮到底是什麼樣兒的。”
仙草說道:“傳說中?”
“可不是嗎,我雖是西朝人,可也聽說過貴朝的一些傳聞,”安安神秘地一笑:“聽說先前住在這裡的徐太妃娘娘,可是貴朝一等一的美人兒呢,隻可惜不能一見了。”
仙草咳嗽了聲。
徐慈聽到這裡,又見譚伶也在殿門口現身,便對仙草道:“下官已經將小殿下送回,先行告退了。”
仙草其實很想再多留他些時候,可四公主在,自然不便,當下道:“有勞徐主事。請。”
徐慈後退一步,出殿去了。
安安回頭盯著徐慈的背影,又嘖了兩聲,喃喃道:“可惜,明明是個美男子,偏偏殘廢了……”
仙草雖知道這位四公主作風大膽,卻也想不到她竟當著自己的麵兒對徐慈評頭論足。
當下淡淡道:“殿下,我們中原有一句話叫做英雄不論出身,另外,徐主事才學出眾,雖然斷了一臂,卻絲毫無損他滿腹才學。請殿下慎言。”
安安笑道:“我也沒說什麼彆的,你倒是很維護這位徐主事啊。”
仙草垂眸不語。
安安瞅她一眼,又看向她身旁的拓兒,看著拓兒清秀出眾的眉眼,安安張口結舌道:“這孩子就是大皇子嗎?沒想到這樣可愛。”
仙草聽她說拓兒可愛,心中對她的討厭才略減輕了幾分。
安安走近細看拓兒,越看越覺著竟像是小一號的趙踞,不由又道:“你這小家夥,幸而你的福氣大,要是當時給他們得手了,那可真是太傷天理。”
仙草驀地聽了這句,心頭微震:“殿下……您說什麼?”
安安自知失言,忙擺擺手道:“沒、過去的事兒了,不用再提了。”
仙草擰眉看她,安安給她瞧的心虛,終於忍不住說道:“你不用盯著我,當時是兩國交戰,非常時期,何況他們的計劃我本也不知道,我若知道,定然是不同意的。殺些士兵百姓的倒也無所謂,可是對懷孕的女人出手我是無法容忍的。當然,我們部族裡也不全是這種不擇手段的……像是我們奪羊大會,或者野外狩獵,但凡是發現懷了孕的野獸或者帶著小崽子的,都會放他們一條生路的。”
仙草聽她說了這番話,才說道:“不涸澤而漁,不焚林而獵,西朝之人雖然天性跟我們不同,但如此做法,卻也還算人道。可惜,哪裡都有害群之馬。聽說其中一人,還是西朝的小寧令?”
安安臉上微紅:“是我弟弟。”
仙草道:“既然是王族,能做出這種事情來,貴朝的前景堪憂。”
“你……”安安的臉越發漲紅,想反駁,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仙草卻又微微一笑:“是我一時多言,有些言語不當之處,請公主見諒。我畢竟隻是後宮之人,沒有什麼真知灼見,何況我看公主似乎跟小寧令並非一路人,應該不會得罪您吧?”
安安鼓了鼓嘴,終於悻悻地說道:“你可真厲害,我有些明白皇帝為什麼會喜歡你了。”
仙草眉峰微動。
安安上前一步,又道:“可是……我是不會放棄的。你可知道在我們西朝,追求我的從大將軍到部族的勇士,多的數不過來,我就不信皇上不會為我動心。”
仙草啞然失笑:“是,公主請自便。”
安安見她非但不惱怒反而溫和淺笑,意外之餘,卻又無計可施。
她想了半晌,問道:“你到底是不信呢,還是不在乎?”
仙草想了想,道:“或許……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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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仙草而言,外頭有徐慈,隔三岔五可以找些借口進來跟她相見。
裡頭,卻有貼心的小拓兒守著自己,每晚上抱著他暖暖的小身體,隻覺著這輩子再也彆無所求了。
原本這皇宮對她來說就像是個囚牢般的苦悶令人發瘋。
可是有了拓兒的每一天,甚至每一刻,都變得如此的閃閃發光,美好,可愛,無比珍貴。
數日裡皇帝並沒有前來,聽說西南處鄴王的一些殘部混入了當地部族中,正蓄謀鬨事。
何況又因夏季的緣故,南邊多汛。
皇帝忙的無法抽身,每每半夜得閒前來,卻偏偏見仙草抱著拓兒,兩個人相依相偎,好像完全不需要彆人靠近似的。
有次皇帝慈父之心發作,也許還有些嫉妒,便脫了靴子,翻身上榻。
他本想抱著兩人一塊兒睡的,誰知才靠近,拓兒突然醒了來。
拓兒猛然掙紮,仙草立刻也給驚醒了。
望著眼前一大一小驚愕的眸色,皇帝突然覺著自己像是個多餘出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