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夢筠輕聲呢喃說:“我想……”我想讓你痛苦。
我知道了你的理由,荒謬又合乎邏輯。我知道我愛你時你不愛我,你的行為似乎沒有錯,但我還是決定拉著你一起去死。
所以對不起啦,倒黴蛋。
夢筠忽然扭過頭,在沈域清麵前站定:“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當時你那麼討厭我,恨不得我去死,我還天天黏在你身邊,你故意那麼說也是應該的……你放心,我不會原諒你”
當沈域清聽見夢筠說不肯原諒自我時,他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他眉心緊蹙,當即開口:“並非如此,夢筠你沒有任何錯,是我做錯了決定……”
其實沈域清當時做錯了嗎?
夢筠那時喜歡他,他卻不喜歡對方。想辦法拒絕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又有什麼錯呢?
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談論對錯似乎都失去了意義。沈域清無心為自己開脫,他隻想讓夢筠好起來。
“噓。”夢筠豎起手指,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
沈域清安靜下來,夢筠於是說:“我知道你沒錯,但我不原諒你。”
夢筠起身拉住沈域清的手,微笑說:“域清哥哥,既然你也後悔了,認為自己曾經做錯了,那你也不要原諒自己好不好?”
沈域清感受著手心冰涼的溫度,心也開始發冷。
夢筠幾乎是惡劣地注視著他蒼白的神情,故作輕鬆地說:“今天好像很早。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喜歡你時,最喜歡在你家門口等你。”
“你以前都跟我一起上下學,答應會保護我。但後來你從不等我,不跟我說話。我隻能在你家門口前,跟你說上兩句話。”
“你討厭我,你不肯見我,你逃避我,不許我離你太近。”
“你以前對我那麼好,又忽然對我那麼壞。但我那時候好喜歡你,所以我隻能跟在你們後麵,注視著你和明月柔他們的背影。”
“從前你都是陪伴在我身邊,可後來我卻成了被排擠的那個默默無聞的影子。每一天,我都在等你回頭。”
“每一天。”
“但你從沒有回頭。儘管如此,我也始終沒有放棄。”
夢筠看著沈域清,對方被迫回憶起過去最不願麵對的點點滴滴,神情近乎痛苦。
愛一個人會怎樣呢?至少會應該為那些傷害對方的場景而痛苦後悔吧?
夢筠心懷疑惑,故意嘗試,得到了心滿意足的答案。
她故意提及往事,不是為了賣慘,也不是為了讓沈域清痛苦。她隻是想借此提醒沈域清。
當初你對我多麼惡劣,我因為愛,始終沒有放棄你。
如今我多麼痛苦,儘管我傷害了你,但你也不能放棄我。
你必須跪下來求我原諒,在心中為過去懺悔,向我的愛道歉,
在我沒有原諒你放過你之前,你必須跟我一起痛苦。
夢筠注視著沈域清,然後笑了起來。
夢筠居高臨下,影子籠罩著沈域清的身影。他抬起頭,毫不意外地看見對方眼中的快意。
沈域清明白夢筠的意思,懂得她的做法,知道她的報複。
但他依舊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好。”
你希望如此嗎?那好。
夢筠的眼睛亮了起來,沈域清卻覺得自己連呼吸都無法做到。
看見病曆本上那些對方的細碎言論,遠不及此刻他麵對夢筠崩潰時的惡意清晰。
沈域清解開領帶,纏在手腕,白皙的指尖解開襯衫衣扣,呼吸才放鬆了些。
他起身看向夢筠,說:“下雨了,我送你回家。”
夢筠歪頭看向他,然後說:“我不要你送。”她寧願淋雨,也不像跟沈域清同處一室。
她朝外走去,走出兩步路忽然回過頭,好奇問道:“你明天還會來嗎?”
沈域清始終注視著她的身影,說:“我以後日日都來。”
“我知道,我明白。”我心甘情願。
……
沈域清的目光落在夢筠離去的方向,直到對方離開很久後,他才緩緩收回眼。
司機匆匆趕來。沈域清坐上後座,身體向後靠在椅背。
他不由自主想到半月前,和江宿印在醫院的那場談話。
江宿印說:“夢筠很痛苦。”
“誰都幫不了她,能救夢筠的人隻有她自己。”
沈域清轉身上車,合上眼。
他當然要幫她,即使不會成功,他也要努力嘗試彌補。
至於江宿印?純粹是個庸醫,屁用沒有。
想到這,沈域清忍不住在心中罵道。
但凡江宿印有用一點,便不會任由夢筠現在那個所謂的報複計劃中。她應當有嶄新的人生,而不是在過去的深淵中折磨自我和死耗。
夢筠經曆了很多痛苦的事情,因為內疚,他曾經試圖拯救夢筠帶對方走出困境。但他沒有做到,夢筠反而病得更嚴重了。
她似乎把自己困在過去,沈域清不知道應該如何幫她。
坐在車上,手機裡不停響起消息。
今早缺席的會議,父母的詢問,朋友的關切,下屬的彙報,諸如此類轟炸著他的神經。
手機裡出現了一個消失很久的名字。
柏卷的電話被接起,對方幾乎是氣急敗壞道:“沈域清你瘋了吧!都被人耍完了,還去找她!”
“你還有沒有點骨氣!”下一秒,他的電話便被掛斷。
柏卷氣得險些把電話砸了。
當他得知沈域清求婚被拒的事後,柏卷先是痛快,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的先見之明!看吧,他早就說了夢筠這女人一肚子壞水,沒安好心!
聽聽她求婚現場說的那些話,恨沈域清討厭沈域清,對沈域清惡心。
這還是那個裝了多年舔狗的夢筠嗎?!
柏卷幾乎忙不迭地打電話告訴沈域清,等著昔日好友向他道歉或是吐苦水。
誰料對方一言不發,隻是在簡單詢問他的來意後,便掛斷了電話。
柏卷氣憤之餘,也漸漸茫然。
這還是沈域清嗎?
他為什麼在受到傷害後,始終未曾對外界提及夢筠,無論是抱怨還是不解。
常人在得知自己的愛情是一場騙局後,恐怕早就爆發,更彆說他們這些出身於金字塔的公子哥繼承人。
可沈域清從頭到尾都十分冷靜淡然,就好像他早就猜到真相,並且心甘情願被如此對待。
他甚至不允許其他人提及夢筠,在不久前的一場義賣會中,有人為了討好沈域清,故意用貶低的口吻議論夢筠,說對方不識好歹。
然後那人便被沈域清派人請了出去。
他吩咐人時甚至沒有避諱任何人,用的是自己的貼身保鏢,將自己的態度表示得極其清楚。
於是A市所有人都知道,沈域清沒有怪夢筠,不允許彆人用手段傷害夢筠,甚至連背後非議都不行。
他是真的喜歡夢筠嗎?甚至是愛嗎?
沈域清才會在被傷害拒絕後,一如既往地維護夢筠?
其他人看不明白,柏卷在這通電話後,卻終於懂了。
自從被迫與沈域清絕交後,柏卷心情始終處於憤怒不解的狀態。他和沈域清相識十幾年,從未料到友情會因為幾句話斷送。
直到此時,他回憶起沈域清曾經數次不耐煩的阻攔,他才明白自己錯在了哪裡。
另一邊。
沈域清麵無表情地掛斷柏卷電話,頭靠在後座,雙眼緊閉。
諸如柏卷一類的人不少,在事發後不斷發來訊息詢問,甚至包括他的父母。
大家似乎都很奇怪,詢問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沈域清,你不怪她?!”
是啊,在所有人眼中,夢筠都已經騙了他,他居然絲毫不怨恨對方。
聽起來似乎是有些不合理。
回憶至此,沈域清緩緩勾唇,似是想到什麼有趣的笑話。
他曾在求婚現場講過《小王子》的故事,但那些人卻依舊不懂他和夢筠的關係。
他垂下眼,含笑思索片刻,抬頭自言自語道:“我怎麼可能會怪她?”
從求婚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天,幾乎身邊所有人都認為沈域清會怨恨夢筠。
但隻有沈域清自己才知道,他絕不會去責怪自己的玫瑰。
玫瑰對他意義非凡,他卻率先拋下對方。
他答應了要保護夢筠,他永遠是夢筠的親人。即使他無法成為對方的愛人,他也是世界上最期盼夢筠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