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葉黃花這麼一出, 葉家的這個年過的就不怎麼安生。
二房和三房這兩家子之間的氣氛怪怪的,儘管沒吵吵起來,也總是透著股尷尬的味兒,被這樣的氣氛籠罩著,就算是沒和這兩家子衝突的大房和老頭老太太這兩家子,也覺得挺不得勁的。
心裡麵不得勁兒,乾活的時候就總是提不起精神頭, 難免就會出點差子,葉老太一邊縫衣服一邊想著黃花的事兒,大頭針就刺進了肉裡。
“哎呦!”
“咋了?”葉老頭可緊張了。
大過年的可彆再進醫院一個。
賊不吉利。
“針囊著手了,那針好像掉了,你快過來幫我找找, 省的晚上睡覺時候紮著。”
聽著不是大事兒, 葉老頭鬆了口氣, 一邊幫著葉老太找大頭針,一邊就嘟囔了兩句:“你怎麼就不看著點呢?老大不小的人了,還能被紮著手,尋思啥呢。”
葉老太終於找到自己的那根大頭針了, 也沒心思再給葉老頭縫衣服了, 把大頭針往線穗子上一戳, 朝二房那邊努了努嘴:“還不是二房那一家子。”
葉老太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吧啦吧啦就說開了:“你說二房這一家子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呢?我以前覺得老三就夠不讓咱們省心了,結果這麼一看,老三這才哪啊, 簡直就是太省心了,你看看二房這邊,三天兩頭上醫院,還有那個孫招娣,啥好東西都往她娘家劃拉,我就是不賴說不賴管,我要是真管了啊,她們家早就鬨的不像話了!”
“你說,黃花那丫頭,是不是真是個命裡沒福的喪門星?專門克家人的?”
葉老頭這兩天心裡麵也一直在想著這個事呢,可是這話他能想,葉老太說出來,他就覺得不太高興了。
二房那邊畢竟也是他親兒子和親孫子孫女兒。
“哪裡有啥喪門星,你這婆娘整天就知道胡想八想,沒有的事兒!”
“嘿你這老頭!還來勁了是吧?”葉老太也生氣,這喪門星掃把星的事兒是能糊弄的嗎,她把衣服一扔就下了地,“這衣裳我不補了,你自己補去吧!”
葉老頭趕緊就叫她:“你往哪去?”
“找我老姐妹喝茶去!”葉老太氣哼哼的走遠了。
她剛走到半截,就看到老姐妹家的兒媳婦們從對麵歡天喜地過來了,胳膊上還挽著籃子,沉甸甸的,見到葉老太就連忙喊道:“嬸兒,趕緊回去通知你們家的兒媳婦兒,大隊長讓村裡的牛車帶著大家夥去趕年集了!”
過年可不是小事兒,開支和流水似的,年前買的那些過年的年貨都用的七七八八了,每年初三那天,縣城供銷社都要開半天的門,讓老百姓們添補添補家用,附近十裡八鄉的農村人們也都會挑在這天趕到縣城裡,把自家有的多餘的拿出來,和其他人交換一些吃的用的,或者向供銷社賣一些自家的土雞蛋笨雞,添補點東西。
這事,縣裡的領導們都是知道的,考慮到老百姓生活也不容易,他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這麼過去了。
這陣子家裡麵太不安生,葉老太都把這件事兒給忘了,聽到這話頓時就一拍腦門,樂嗬嗬的回了家。
“都趕緊收拾收拾了啊,大隊長帶大家去趕年集了,有啥多餘的想換的想添補的都趕緊收拾收拾了啊!”
老太太中氣十足的站在院子裡吆喝著,隻感覺這真是最近這段時間裡最好的消息了。
葉家的三個兒媳婦們當然也是高興的。
孫招娣想去整兩斤雞蛋或者一斤白糖,拎著去找娘家的神婆去去黃花的晦氣。
劉紅英準備拿著她自己做的辣白菜和醃蘿卜看看能不能和城裡人換些糧食來。
孟菲準備把自家葉米撿到的袁大頭和葉老三從蛤喇裡麵挖出來的珍珠都賣掉,換成現錢。
娘家發生的變故讓孟菲深深的覺得,還是現錢更穩當。
她本來沒打算帶著葉魚。
小閨女還小呢,可經不起將近一個小時的牛車的顛簸。
被困在繈褓裡還不會走路的葉魚不樂意了。
她也想去看熱鬨。
小嘴一扁,做出一副要哭的樣子,葉米就先心軟了。
“媽,你放心把妹妹和爸放在家裡的?萬一爸出去給妹妹洗尿戒子,那個掃把星又進來了咋辦?”
孟菲一下子猶豫起來了。
想想葉黃花這個掃把星,再看看她軟綿綿的小閨女,孟菲到底還是決定帶上她。
哪裡想到這次進城趕集,孫招娣出人意料的沒有帶著她的寶貝傳根,卻帶上了葉黃花。
這一反常的舉動不止讓孟菲和劉紅英側目,也引起了大柳樹村其他人的注意。
誰不知道傳根才是孫招娣的眼珠子,小心肝兒,每次趕集的時候都要帶著,偷摸給他開小灶,今兒突然換成了葉黃花,還是頭上包著紗布的葉黃花,那個紮眼勁兒,就彆提了。
等著生產隊牛車過來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就竊竊私語,隱晦的眼神在孫招娣身上打量來打量去。
孫招娣那叫一個不自在。
她也不想帶著黃花來啊。
這樣的場合,她當然也想帶著她的寶貝傳根,可是黃花這死丫頭不知道犯了什麼癔症,就非得跟她一塊來,撒潑打滾鬼哭狼嚎吵吵著要跟來,把葉和平吵吵的頭疼,發話讓她帶著她趕緊走。
孫招娣心裡麵煩得慌,卻不知道葉黃花心裡麵有自己的算盤。
她想當倒爺,想去投機倒把。
重生前她可是聽村裡人說過的,其實這個年代的時候就已經有偷偷便宜收了村裡人的東西再拿到城裡黑市賣的了,人家稱呼這樣的人叫倒爺,彆看聽起來不光彩還違反政策,可是人家賺的多啊,聽說光是來回一趟就能弄到一兩百塊錢!
一兩百,她上輩子的彩禮也就兩百塊呢!
更彆提再過幾年就什麼,改革開放了,就能堂堂正正自己做生意了,到時候一天一兩百,根本不是難事兒,馬家村的那個萬元戶就是這麼發家的。
葉黃花想錢都快想瘋了。
她想要錢買好看的衣裳,想要錢買最好的胭脂水粉,想要錢去大城市找最好的大夫看額頭那邊的傷。
賺得多,還不難,她怎麼能不動心呢。
她的想法要是讓那些真正的倒爺知道了,恐怕會笑掉大牙。
不難?
你知道哪個地方的什麼東西買進來最低不?
知道黑市上最受歡迎的是啥東西不?
你有本金不?
有人脈不?
知道應該怎麼躲過搜查不?
一問三不知,你當個屁的倒爺,還不虧掉了褲衩子。
這些東西,葉黃花可想不到。
她上輩子就是個普通人,和她媽一樣,算計三瓜倆棗可能在行,這些東西她就想不到了,她就知道當倒爺能賺錢,那她就要當倒爺。
生產隊的牛車來了,大姑娘小媳婦兒們開始占位置了,孫招娣就想和孟菲劉紅英坐一起,哪成想這兩個人都不待見葉黃花,眼看著孫招娣拉著葉黃花過去了,她們兩個索性直接和熟人坐一塊了,孫招娣沒辦法,隻能拉著葉黃花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牛車拉滿了人,開始往縣城趕去。
牛車剛一起來,孫招娣就皺了皺眉頭。
這牛車今兒咋這麼顛兒顛兒的,連她肚子裡麵的飯都要顛出來了。
孫招娣就和趕車的商量:“哎,這個大哥,你能趕的穩當點嗎?”
趕車的一邊趕車一邊回頭看了她一眼,就笑了:“哎呀這位大姐啊,不是我趕的不穩當,是你坐的那個位置不好,那個位置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他也顛兒顛兒的,不信你問問其他人,我這車趕得穩當不穩當。”
一車人都說穩當。
孫招娣沒話說了,隻能受著。
她又想起來黃花了。
她這個大人都這麼難受了,黃花一個小孩,還磕著頭了,能行嗎?
孫招娣就看向葉黃花,葉黃花咬牙強忍著,那模樣看的孫招娣又心疼又心酸,她便安慰葉黃花。
“黃花,忍忍,等到了縣城裡麵,媽給你買頭花。”
她估摸著買個頭花的錢應該還是能拿出來的。
葉黃花嗤之以鼻。
誰稀罕那個頭花!
她是要賺大錢的!
一百兩百的那種!
不就是個頭花嗎,等她有錢了她隨便買,天天戴不重樣的!
還有那個雞蛋,那個肉,等她有錢了天天買,吃一口扔一口,氣死葉魚!
葉黃花還不知道,這年頭就算是她有錢,肉也是要憑肉票購買的,不可能讓她吃一口扔一口這麼浪費。
牛車顛兒顛兒的顛到了縣城裡。
一群人就散開來,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來趕集的大部分都是下麵的十裡八鄉的農村人,拿來的都是蘿卜白菜地瓜土豆這樣的東西,孫招娣不想花錢從供銷社裡買白糖雞蛋,便拉著葉黃花一個攤位一個攤位的找,葉黃花被她拉的緊緊的,想跑都跑不了,她不耐煩的四下張望,突然就被不遠處一個賣首飾的小攤位攥住了心神。
心裡麵仿佛有一個聲音。
“那是你的!是你的!是你的!一定要拿下它!拿下它!拿下它!”
鬼使神差的,葉黃花甩開了孫招娣的手,蹲在了那個小攤前,伸手抓住了那個臟兮兮的,中間還缺了個什麼的生鏽胸針。
“我要這個。”
“黃花!這孩子……”孫招娣本來想打她,看到她都上那個紗布,心裡又軟了下來,罷罷罷,就算是掃把星,這也是她肚子裡麵爬出來的,傷成這樣子了,偶爾滿足一下孩子應該也不要緊的。
“大爺,這個多少錢呐?”
臟兮兮的應該不值錢,要是在五毛錢以內,她就買了,再砍砍價,估計四毛就能拿下來。
賣首飾的老頭撩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八塊。”
八塊?
敲竹杠呢?
孫招娣的臉瞬間拉下來了,拉著葉黃花就想走,哪成想葉黃花一把甩開了她的手,直接坐在那攤位前麵不起來了。
“我就要這個!”
場麵一下子就尷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