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2 / 2)

正因如此,燕王才特意選了一片輕舟,隻有他們二人。

有的時候,人多反而易亂。倘若西涼真以幾艘大船、成百精兵護送,誰又能保證親兵之無一人內奸,雜役奴仆全數清白,偌大船隻沒有一處被做手腳?各種算計防不勝防,因此慕廣寒也不讓洛州接他,同樣是怕節外生枝。

有燕王一個就夠了,畢竟武藝天下無雙。

有輕舟一隻就夠了,輕它能浮在江麵灘塗這處渺茫的大澤之上,其他稍微重一點的船,都已在月色下不慎陷入沼澤。

雖說大澤裡有浮木,但畢竟那麼冰冷的天,也怪不得棄船而逃之人哀嚎連天。

追兵就這麼解決掉了,輕舟繼續一片暢快,悠悠然穿過沼澤,又回到廣袤江麵。月色朦朧下,燕止一指:“此處再往南,就是南越地界了。”

話雖這麼說,輕舟卻不過去,反而離岸越來越近。

燕止:“聽聞月華城主,曾與南越王有過婚約?”

“……”

“南越王我不曾見過,隻聽聞俊朗華美、氣質不凡。”

“不過,既城主寧選洛南梔也不肯選他,想必那顧蘇枋也未必如傳說一般。”

“燕止好奇。聽聞城主與南越王已辦過婚禮。這若是在西涼,就算已經成婚了。而洛南梔身為下屬州侯,卻將城主留下,此事對南越王而言,豈不無異於奪妻之……”

啪嘰,慕廣寒暴敲兔頭。

他一直不理他的胡說八道,隻等他圖窮匕見。不想他竟還說得沒完了!

燕王被敲,老實了,同時小船也靠了岸。在岸邊等待的,是一匹不俗的汗血寶馬,和停在馬頭頂上正餓得咕咕叫的饞饞。

“不情之請,”燕王道,“城主是否還有一些空閒,燕止想最後帶城主去個西涼寶地。”

“……”

“放心,僅稍稍繞路耽擱,最多一二日,一定安然無恙送城主回去。”

看吧,果然。

偷得浮生,難舍難分,能多一日是一日。

……

透亮的小橘燈掛在馬耳朵上。

慕廣寒懶懶窩在燕王懷裡:“我困了。”

他伸出手,海東青撲棱撲騰飛下來,“咕咕,你不困?啊,忘了你是一隻夜貓子。”

海東青:“咕?”

“咕咕?”夜色深重,燕王低沉的聲音順著緊貼的溫度傳來,“它叫饞饞。城主怎可自顧自的,給我的鳥起了新名字?”

慕廣寒不服:“咕咕,過來給我蹭蹭,給你好吃的。”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幾塊本該路上吃的風乾肉乾。

燕王:“饞饞,不可為五鬥米折腰。”

結果海東青根本不理他。撲棱撲棱,開心

吃。

鳥主人:“……”

慕廣寒:“咕咕,看你多懂事,知道誰對你最好,知道誰每一次都會買上好五花肉喂你。不如跟我回洛州可好?我絕不像有人吝嗇,每次都把你餓瘦。”

燕王:“嗯,你是待它寵溺了,回回把它養得肥到飛不起。”

馬繼續往前行。

慕廣寒也有點餓了,和饞饞一起吃肉乾,一人一鳥搶最後一塊肉,燕王圍觀這一盛景。

慕廣寒:“哎,你覺得櫻懿的背後之人,是天子麼?”

櫻懿背後有人扶持。

不然,一個旁支少主,就算有本事一人之力區區數年將家業擴大幾十倍,也該謹小慎微、努力守成才是。怎會主動投獻,又在未在西涼站穩腳跟、深耕細作時,就膽敢圖謀攪動風雲。

慕廣寒總覺得,燕王應是比他更早就想到了。

誰讓人家有“本能”,而他卻是個一動心就降智的狗玩意兒。回洛州以後,他定要從此洗心革麵、清心寡欲才是,彆一天天想些沒用的!

果然,燕王開口:“他背後的,多半是天子。但也可能是旁人,譬如……東澤紀散宜。”

呃。

還彆說,亂世之中,想要扶持勢力攪西涼混水的,必然不可能是太小的勢力。倘若東澤紀散宜未雨綢繆、打算挑動紛爭黃雀在後,倒也符合自身利益。

倘若紀散宜不是自己人,看著……還真挺有嫌疑的。

“……又或者,南越顧蘇枋。”

慕廣寒:“啊?”

但,還真彆說,雖然一瞬覺得荒謬。可既紀散宜可以有嫌疑,為什麼顧蘇枋就不能有。

猶記當年,是誰一身司祭華服,用兵如神所向披靡,一己之力替天子平叛。明明他親眼看過,為什麼這幾年來,卻總有一種“南越王不問世事,於因循守舊、偏安一隅”的錯覺?

顧蘇枋什麼時候是個天生安分的人了。

猶記他穿過南越的宮殿,每經過一扇門,身體就越發冰冷。那人溫柔的笑意麵具下,掩藏著一個他不認得的人。隻怪他貪戀溫柔,自欺欺人一葉障目。

顧蘇枋給他的太好了,他明明知道那不是真。日光下絢麗的露珠再美,總有消散的一刻。

……

夜風習習,有什麼溫暖的觸感傾覆下來。

燕王一襲黑色披風,全部落在慕廣寒肩上,驅散了夜深的寒霜。

“在想誰?”

小橘燈搖晃,映照著清殘月光。恍惚回頭,他看不清燕王的表情,隻覺得那聲音好小很溫柔。

“忽然就不開心。”

他抱得更緊,像是撫摸什麼繼續安慰的動物,繼而微笑,湊過來親吻他。

那是一個不由分說霸道的吻,又很溫柔。

“似乎隻要提及顧蘇枋,你就會不開心。”

橘燈閃爍,映著漫天星光。

人總愛一次一次閉著眼,重蹈覆轍。

燕王的

手指那麼修長漂亮,卻完全不怕觸摸他滿是可怕紋路的臉。慕廣寒不想承認他的安撫很有效,他將來的人生不需要這種有效。

畢竟有朝一日,或許是不遠的將來,提起眼前這個人時,他也會不開心。

越是有過真心,越是會不開心。

所以感謝上天。還好燕王不是什麼絕色大美人,迷惑效果終究有限,假以時日,他應該多少還能收好自己的心。

還好還好。

……

南越王都·陌阡城。

洛南梔與邵霄淩人在江邊。

兩人按說本該半月前就回到洛州,不想卻因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瑣事耽擱至今。

如今收到飛鴿傳書,月華城主馬上都要啟程回洛州了,那他們肯定也不能再繼續磨蹭,最好趕在之前回到洛州迎他,明早就出發!

出發前夜,剛好是冬至。

在南越,這正是冬至燈會的日子,年關也快到了,百姓都在江邊放孔明燈祈福,圖個來年的好兆頭。

陌阡城大,這裡賣的孔明燈樣式比洛州的還多、做工也更精巧,邵霄淩自然不由分說就挑了一大堆,當晚夜幕降臨就拖著洛南梔去吃了傳統的湯圓燒臘和薑飯,打著飽嗝又去了江邊。

江邊,已是千門開鎖萬燈明的盛景。滿天都是冉冉上升的孔明燈。

邵霄淩很快也點起第一盞。

“這一盞魚繪燈,是替老頭子還有洛伯伯放的。他們都最愛看燈了,記得前年洛州燈會,洛伯伯親筆題名的第一名燈,就是這樣的一尾大魚!”

“第二盞炮仗燈,是替大哥二哥放的。大哥你就放心吧,你們家小明月,我……咳,總之南梔和阿寒把他教育得很好,可聰明了呢!二哥也放心,錦錦去年一年拒了不少洛州豪門的提親,我覺得她心裡還是有你的。”

“第三盞兔子燈,替阿寒放。”

“就……保佑阿寒身體健康、心願得償吧,嗨,就是他之前在洛州月神殿許的那個願望,要大美人什麼的。哎,本想替他許些彆的。但誰讓他自己喜歡,有什麼法子呢?”

“哈哈哈,終於輪到我自己許願了。”

“我希望,”他咳了幾聲,鄭重道,“都一年了,希望今年南梔能變回和以前一樣,和我與阿寒一起去騎射喝酒!天上的老爹伯伯大哥二哥,你們也多多保佑南梔,勸他早日展顏,彆再成天愁眉苦臉的了。”

他叭叭叨了一大堆,一回頭,才發現洛南梔並沒點燈,而是一直就在他身側聽著,略有點尷尬。

“咳,你發什麼呆?快點放你自己的燈許你自己的願啊!”

正說著,忽聽身後有人騷動。他們站的是城牆高地,回頭恰能清楚能見城內燈火,原來是大過節的有人逃獄,正在追,南越王的私人衛隊都出動了。

邵霄淩:“……哎?等等。”

洛南梔:“怎麼?”

邵霄淩皺眉:“我莫不是看錯了。”

洛南梔:“你看見什麼了?”

此刻犯人已經被帶走,街上騷動平息,很快也變回了平常的節日氛圍。

邵霄淩:“你剛才沒看見是嗎,那個逃犯,長得好像櫻伯伯……啊呸,櫻祖那個老狗賊的。不過老狗賊不是一早被阿寒交還西涼了,按說不會在此啊。”

洛南梔微微蹙眉。

清冷的臉上帶了一絲深沉,目光如水,盯著適才的方向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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