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2 / 2)

“此事說來話長,我十歲以前,叫顧菟。”

“可後來華都遴選大司祭,選中了‘顧蘇枋’。我娘舍不得弟弟,我便與弟弟互換了名字,代他去了。”

等到神殿查到他不是他們當初選中的人,顧冕旒已通過試煉,成為‘幾百年難遇的大司祭’。神殿隻能好生捧著供著。

哥哥成了終身不婚的司祭,“顧菟”與月華城的婚約,自然順理成章地落在了弟弟頭上。

慕廣寒:“……”

是啊。

他站在那一片星夜下,看著手中螢石。這一切才合理了。

他早就知道顧蘇枋就是他以前的未婚夫,才對那枚定情小戒指一直珍而重之。

可又有一點更不明白了。

他早就知道,這段記憶此刻想起,也是清晰無比。為什麼之前的日子裡,他又常常好像根本不記得此事?

……

同一夜,安沐·陌阡城。

“嗚嗚,嗚嗚嗚嗚!”

邵霄淩怎麼也沒想到,他堂堂一個洛州侯,居然會在大半夜黑燈瞎火中,從南越王府的客房裡被人綁架?

這可是顧蘇枋的府邸,王府侍從都哪去了?他被堵住了嘴,但一路努力掙紮撞倒花瓶踢碎陳設,動靜也弄得不小了,怎會沒人來救他?

對了,南梔就住隔壁,南梔快來救命啊!

然而在被布條蒙眼之前,洛南梔的廂房始終一片黑燈瞎火。他知道南梔一向淺眠,不可能這麼大動靜都不醒,除非他根本不在房中。

可按原計劃,明天一早他們就要啟程回洛州了。

這大半夜的,南梔不好好在房間,去了哪?

不及邵霄淩細想,他就被人蒙眼粗暴地塞上馬車,走了一會兒,又被拽下來推著前行,周遭幽冷異常,除了火焰的劈啪什麼聲音也沒有。

蒙眼的布漸漸鬆了。

眼前的,是一條不見儘頭的甬道。兩邊默默燃燒著金色的鳳翼長明燈,流轉著古樸而幽暗的光。

他似乎竟是被人押入了一座宮殿,或者正確來說,應該是一座地宮。這地宮宏壯磅礴的同時,卻莫名陰森。腳下的地磚冰涼刺骨,照著他的身影。身後利刃押送他的,則是幾個看不見臉的白袍人。

他的嘴依舊被堵著。

甬道安靜,每走一步,腳步都在孤蕩蕩的回響。

冷靜。邵霄淩對自己說。

此刻父兄,南梔,阿寒,都不在。無人能保護你。

你也二十來歲的人了,得學會保護自己!

首先要先搞清楚,這是什麼地方?

如此宏偉的地宮,不該是無名之地。好在邵霄淩年少頑皮時,尤其喜歡跑去附近各類古跡和墓葬“探險”,無數次在地宮迷過路,嗷嗷哭著被洛南梔拖

回家。

他是非常懂地宮的!

若是墓葬的地宮,隻怕不能如此宏偉奢靡,畢竟不能超過天子規製。

那就隻能是神殿。

但能把地宮造成如此恢宏的,也就隻有幾千年前遺留的南越火神殿吧。

火神殿的地宮廢墟裡,倒是有類似高大的穹頂,以及許多長長的、不見儘頭的甬道。甚至石雕、燈製也如出一轍。

可火神殿廢墟在洛州地界,距離此地還有一百多裡的路。

所以,這到底是哪?

甬道儘頭,一片黑暗無燈。

邵霄淩咬著牙捱過去,不情不願又被趕上一座石橋。卻萬萬沒想到,雙腳踏上石橋的瞬間,忽然地麵數道從未見過的淡紅色的光從地麵向四周延展過去,讓他直接愣在當場。

眼前景致有如豁然開闊的畫卷一般展開,森古的宮殿的牆壁消失了,變成了一片一眼難以望見儘頭的空曠,他嗅到了空氣的幽冷,一輪暗血紅滿月就在頭頂,那麼大,那麼近。

低下頭去,腳下的不再是橋。

而變成一片浮在浩瀚星空之上的高台,高台下麵隱隱有什麼暗影浮動,他看不清,於是眯起眼睛去看。直到悚然看清腳下幽暗的美麗星海河裡,竟然依稀好像藏著堆疊的森然白骨,那不知道是多少人骨,成山成海沒有儘頭,仔細看去似乎還合而還疊成了一個巨大的骷髏法陣,讓人不寒而栗。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邵霄淩真心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噩夢。他用力掐自己,能醒嗎?好想趕緊從這不舒服的夢裡醒來。

“……卑鄙。”

清冷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他陡然抬眼,這才看到眼前不遠處,又有另一塊高台。

高台之上,是一座像是祭壇一樣建築。那建築旁有兩人,竟是一身黑色夜行裝、手執名劍疏璃的洛南梔,和在他對麵被他劍指,身著華服頭發散亂、唇角帶血的南越王顧蘇枋。

邵霄淩:“嗚嗚,南……嗚嗚嗚!”

是南梔!

發出聲音的那一刻,腳下站著的地麵忽然驟然塌陷。就在他在即將掉落萬丈深淵的瞬間,卻又被身後白袍人無聲無息一把拎起。

驚魂未定之際,邵霄淩茫然隻見受傷的顧蘇枋得意得勾起了唇角,洛南梔則滿眼寒冰:“你以為,我還會在乎他?”

顧蘇枋冷笑:“你自然不在乎。”

“嗚嗚嗚!”邵霄淩身子再度一空。

“住手!”

隨著洛南梔壓抑的一聲低吼,洛州少主又被人一把拽回,整個人像一隻斷線的風箏,腳不沾地蕩漾在那一片骷髏之海的上麵。

他平時,總被人說傻。

但反而在這持續的驚嚇中,整個人含著淚充分振作,迅速把眼前處境猜了個七七八八——放燈之後,多半是洛南梔放心不下他看到的那個像櫻祖的人,因而獨自夜行查訪,結果意外闖進了這南越王顧蘇枋搞陰謀祭祀的地

方!

邵霄淩猶記,當年他吊兒郎當跟在父兄身邊瞎混時,曾跟父兄一起查獲了洛州某裝神弄鬼“半仙”的活人祭祀。

“半仙”為求長生與榮華,不惜殺害眾多童男童女。白骨滿院,異常殘忍。

他父親邵子堅大怒,一刀斬下半仙的頭。

從那時他就知道了,雖然州侯一家也會每年放燈許願、也會去廟裡帶百姓祈福,但也都隻是圖個吉利彩頭。若是真的相信那些江湖上流傳的邪門偏法、為一己私欲搞出亂七八糟的活人獻祭來,不是愚昧無知至極,就是自私貪婪至極,就該死!

可如今,他再看著腳下那屍山血海,詭異法陣。

真是想不到一向空穀幽蘭一般的南越王,披著一張優雅的畫皮,也在私底下搞這些?

甚至被南梔撞破了真麵目,還綁他做要挾。

月下一片幽深,顧蘇枋闔目:“我與洛州本無冤仇,亦無意讓侯府最後一點血脈就此斷送。”

“如此,你我約定,我將此人完好無損送回洛州,換你心甘情願助我一臂之力,何如?”

“嗚嗚嗚!”

彆管我!邵霄淩雖不知道南越王想要顧蘇枋答應什麼,但肯定不是好事。什麼都彆答應!

洛南梔的臉龐,在月下顯得有些蒼白。

“嗚嗚嗚嗚~!”彆理他!!!

洛南梔:“你先讓他過來,到我身邊。”

“你的要求我都答應,但我有最後幾句話,要交代他。”

……

那祭壇之上,有暗紅色的詭異法陣,一滴滴落下,有如血跡。

洛南梔的鳳目,帶了一抹柔潤的淺紅。邵霄淩看著他,其實他真的很不習慣洛南梔穿這麼肅穆的黑色,與他皎潔的氣質不相稱極了,一點都不像他。

“我大概,未必再能回到你身邊。”

他垂眸:“霄淩,你要堅強,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阿寒。”

“這把疏離劍,你從小就想要,送給你。”

“……”

邵霄淩接過那劍,撫摸了一下劍身,還好像沒心沒肺般地笑了。

洛州侯一向如此。

身為兩個精英哥哥底下毫無家業負擔的吉祥物老三,從小被寵大,到處闖禍也有人兜,慣著他的人太多太多。

就這樣被養得眾所周知的不知所謂,哪怕父兄家人葬身沙場,抹掉眼淚去接回洛南梔,沒過幾天就又嬉皮笑臉的。

以至於此時此刻,幾句像是訣彆的話,在他聽來也好似不痛不癢。

“走吧。出去以後立刻離開陌阡,一刻也不要耽誤,答應我。”

洛南梔的指尖微微顫抖。

邵霄淩點點頭,認真看著那指尖。

他們是“洛州雙璧”,從小就在一起,狼狽為奸闖禍闖多了,就有了屬於彼此的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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