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2 / 2)

華都·古祭塔。

高塔頂端(),烏鴉飛舞。

薑鬱時望著紫晶球內橫屍遍野?(),眸光陰暗幽深。片刻後,卻又輕笑了一聲——

西涼這群人多半是瘋了。以為占著隘口,猛將在側,殺了幾l十幾l百個,就能持續抵擋他後續源源不斷、正在向他那處進發的數十萬大軍??

笑話。

偏偏他所在的高塔之外,也有人正瘋得不清。

朝中臣子嗚呼哀哉,跪倒一片,正在鬼叫。晏子夕正帶天子禁衛軍,守在塔下高台之上手持長臉臉色通紅:“你們什麼意思,要謀反嗎?!”

“陛下,臣等絕無此意,臣等是憂心忡忡,為社稷之憂,死命以諫啊!!!”

“薑鬱時雖為大夏江山儘忠,但近來實是急功近利、窮兵黷武,隻怕長久誤國害民啊啊陛下!”

“陛下,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國師用兵孤注一擲、難以長遠,臣等謹以微軀,忠心執言,望陛下當明鑒高臨,勿拒忠言於朝堂之外啊!”

“陛下,此次數萬大軍乃國之根本。萬一有去無回,陛下啊!”

吵。

吵得人頭疼。

薑鬱時一陣煩躁,隻可惜全部力氣都在努力維持著紫晶鏡運轉,否則隻怕早從塔頂扔一個落雷下去,讓那些酸腐老臣永遠閉嘴。

塔下,晏子夕口乾舌燥:“眾位愛卿,我北幽幾l十萬大軍,已將西涼區區百人圍得水泄不通。那燕王內無埋伏,外無增援,乃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此情此景,理論無用。麵對下麵七嘴八舌的求告,身邊一白衣祭司女子直直上前:

“你們一群朝中腐儒蠹蟲,國師勝利在望,何以在此泄己方銳氣,漲對方威風?是一個個被西涼王嚇破了膽,還是早已私底下接受了西涼的賄賂招降?!”

“冤、冤枉啊——”

“陛下,之前國師一意孤行,與那南越王平原一戰時,我軍何等損失慘重猶在眼前,那些將士還屍骨未寒、熱血未乾,陛下啊!!”

吵死了!

高塔之上,薑鬱時胸口血水再度翻騰。

南越之戰,他的確責無旁貸。怪複出以後百廢待興、精力有限,沒有足夠精力處處周全。更怪他輕敵,沒想到當年那個癡愚、好騙,被他算計得團團轉南越小子,六年以後竟也學會了臥薪嘗膽,險些害他全盤皆輸!

好在,那人終究已死。

而天下一統最大的障礙,僅剩西涼!

他自知這副身體日漸虛弱,所剩時日已經無多,所以才更是急著在把持天子國師之位上的最後時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掃清西涼。

隻要西涼兵敗,天下一統指日可待。

那些老臣們在那裡哭勸,口口聲聲說是怕北幽窮兵黷武,失卻民心,二世而亡。

……嗬,二世?

這天上一輪紅月猙獰,隻等天下氣運分久必合,便

() 會爆裂來開來、毀天滅地。哪裡還有什麼二世?哪裡還有什麼他們臆想中的長遠?

可笑。

可笑啊。

……

薑鬱時笑完,繼續看鏡中鏡像。

殺戮還在繼續。

不得不承認。西涼王確實是個好對手,無論戰略還是戰鬥力,都是天下一流。

就連手下將軍也個個是不俗水準。下手凶猛利落,野生動物一樣,砍人如割草。

他還注意到,後方有人在指揮,那人披著很大一張西涼紅蓋,看不清樣子。

好像是個男人。

是男人也不奇怪,西涼這個地方本來就跟中原不一樣,雖然近百年雖學得中原嫁娶之禮,但當地遊牧仍多是母係部族,“搶親”也至今仍多女孩家去搶新郎,搶來的新郎都是要戴這種大紅蓋頭的。

這人似乎指揮得不錯,井井有條。

不過再不錯,也注定撐過不了今晚。

西涼王不會知道,他此次已將周遭各州的兵源全部調來,便是西涼再能殺,也抵不住北幽軍源源不斷,無窮無儘。

……

山穀隘口裡。

慕廣寒臨危受命,上手很快。

燕王此次所帶,不過百人,卻個個是精銳中的精銳。戰鬥力可謂逆天,半個時辰下來休息一炷香,又能繼續上。

然而縱是全員精銳,麵對源源不斷的敵人,就堵在這裡不停戰鬥、殺戮,還是顯得……很瘋。

燕王更瘋。

一個人殺了整整兩個時辰,不肯下戰場。

好容易被慕廣寒吼著下來歇會,手中新鑄的玄鐵法杖都打彎了。剛喝了兩口水,還有勁掀開蓋頭來找月華城主喂他,不喂不喝。

……慕廣寒腦殼疼!

“你,你簡直是……”

瘋子。

真瘋。

瘋兔子!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

萬一這麼乾根本不行呢?

這句話慕廣寒沒有說完,因為也知道這實際上是一句廢話。沒有萬一,有也必須沒有。

不然他來告訴燕王,這仗要怎麼打?

不發瘋,不用最離譜的辦法打,對方開天眼,要怎麼打?

任何埋伏、陷阱,都會被看穿。任何拖延、放任,都會百倍反噬。

唯一的慶幸,燕王手上的是西涼軍。

而燕王本人,是西涼戰神。

西涼始終有一個獨步天下、眾所周知,而又往往被人忽略的所向披靡不二法門——那就是西涼單兵,那傲世天下、野生動物一般的彪悍單人戰鬥力。

那種純粹的、可以逆天的。

衝破一切策略或計劃,碾壓性以力破巧的——

毫無矯飾的殺戮能力。

就在這一夜,戰意流淌,奔襲不息。最精銳的西涼動物在夜色中被迫覺醒。

沒有任何顧忌,不見任何恐懼。生命在其腳

下,任其踐踏,無喜無悲,隻有熱血沸騰。

那是無視眾生,僅屬於戰神們的高傲。

血色開遍山穀。

夜色褪去,晨光熹微。

趙紅藥的手指在抖,卻並非恐懼。她目光極其興奮,彎刀點點紅梅,再無禁忌一般瘋狂揮動。身邊何常祺比她還瘋,像獅子、像狗、反正不太像人。

骨血裡的野蠻……

這一刻什麼也不想,一心隻求一戰,痛快無悔!痛快才是最重要。

道法萬千。佛道是道,儒道是道,鬼道修羅,亦一樣是道。

夜色褪去,旭日初升,慕廣寒看見燕王淩空而起,玄杖揮下。身形有如鬼魅,一頭長發銀如月光碎片。

離開月華城後,很多年,他去過各種各樣的地方,見過各種各樣的緣法。

唯獨西涼人,不信邪,不修道。

卻又人人在紅塵之中,修著他們最原始最本能的道——

不拘愛,不執恨。不見眾生,隻見當下,縱情揮霍,驚心動魄。

一生倘若不長,究竟要怎麼過?

很多年,這個問題對慕廣寒而言,都像是一個解不出的題。

他這個人,不僅天生戀愛腦,而且天生想得多。這麼些年,他時不時總在問自己,他究竟是在一路往前走,還是活回去了?

這一顆無人在意又爆破可笑的心,究竟應當小心捂緊收攏、獨善其身,還是縱情交付揮霍、不問因果?

沒有答案。

直到此刻,仍舊沒有答案。看著刀劍無眼,生死瞬息。一切如夢似幻,如電如露。

倒是有另一個問題,關於他為什麼喜歡燕王這件事,好像有了新的回答。

儘管在這之前,也已經有很多答案。

因為兔子尾巴很可愛,因為那或真或假的溫柔,因為貼貼很暖,因為他聰明狡猾,因為他彪悍不羈。

因為他身上有著令人向往的東西——

燕王從不追問一個答案。

燕王隻會唇角帶笑,提著他的武器,一路向前。

……

晨光熹微。

宣蘿蕤剛下戰場,她覺得她以後是不是得少寫點書,多練練武!這麼一夜下來,數她喘得最厲害,手都在發抖。

哪像其他那幾l位啊,也太不是人了!真他奶奶的能打!越打約上癮!

累死了都……

紅色蓋頭落在他身上,月華城主從背後抽出洛南梔那月光色的疏離劍。

“你在這指揮一會兒好了,我去試試手。”

“……”

古祭塔下。

一整夜過去,塔下除了幾l個被凍僵的老臣,已經不見那些叩首的臣子。

“咳,咳咳……”

晏子夕:“師父,您一夜沒休息了。”

薑鬱時揮開他。

那西涼軍竟撐了一整夜!整個山穀裡屍山血海,他們竟還能打!

後麵指揮的人也上陣了,朝陽之下,他終於脫去了那紅色蓋頭,露出臉來。

薑鬱時睜大了眼睛,目眥欲裂的程度。

“……是他。”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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