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2 / 2)

真的隻差一點點。

……

最後,慕廣寒還是又一次成功地,通過滿願幻境把楚丹樨的命給救了回來。

隻是等他聽說楚丹樨醒了時,已經對此毫不在乎了。

“浮光”的作用,並非是將楚丹樨整個人就此從慕廣寒的記憶中徹底抹除。

隻是讓他對他的印象,從此始終處於一種依稀記得,又不十分記得的狀態。

慕廣寒從此對楚丹樨既不在意,也不好奇。

對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全

部過目就忘。既知道楚丹樨每天都來找他,又同時並不清楚,好像也會搭理他,卻始終對他熟悉不起來。

楚丹樨用了無數方法想讓他恢複記憶。

問了無數人,試了無方子,去過無數地方。長老沒有辦法,他就出城尋訪,求過東澤巫族、尋過清心道主、找過名仕散仙。

甚至最荒謬的,他還去了天雍神殿。

大司祭顧冕旒的樣子和小時候不太一樣了,楚丹樨沒有認出他來,顧冕旒也沒有多說什麼,隻留下了剩下的那半瓶浮光,說會努力嘗試研究破解之法。

半瓶浮光,是因為慕廣寒隻喝了一半。

他那時私心想著隻喝一半的話,是不是就多少還能記得楚丹樨一些。最好……能把兩人之間好的回憶都記得,不好的都忘了。

可結果,還是全都忘記了。

……

慕廣寒十八歲生辰,月華城全城慶祝,放了煙花。

越是熱鬨,卻越是覺得身邊莫名少了誰,空蕩蕩的。

那份所思無處可去,他開始下意識在寢宮翻找。

就這麼翻到了原本想要送給楚丹樨的生日禮物,一條他親手用彩色牛皮條編成的繩子。

那繩子在月華城有特殊意義。

大夏訂婚習俗,不管是在哪一州,新郎新娘都要互送戒指。隻是月華城外之人,會將婚戒戴在手指上。而月華城人則是會用親手編織的彩繩,把戒指一生一世掛在脖子上。

可……

慕廣寒拿著繩子很茫然。

他連個情人都沒有,又怎麼會有彩繩?

而且,有彩繩的話,那戒指呢?

戒指其實有,他提前大半年放在城外最好的工匠處打磨,本來想要在楚丹樨生辰那日的清早去取。

這件事被他徹底忘卻。

後來,慕廣寒翻遍了屋子,才翻出來了唯一一枚戒指,是他很小的時候,南越來的小未婚夫送的那枚普普通通的螢石戒指。

他拿著那枚戒指繼續迷惑。

……說不定,他確實是為了當年的小未婚夫,而編的這條繩子?

於是慕廣寒就把螢石給穿起來,戴在了脖子上。

那種感覺很奇怪——對著鏡子,一會兒覺得不錯,一會兒又覺得還是哪裡不對。

有什麼東西,沒有了、不見了。一種失落感逼著他,想去尋找。

月華城裡又總是找不到,他最終決定下山巡禮。

……

楚丹樨出城尋醫問藥半年,回來慕廣寒已經不在月華城。

他瘋了一樣去找他。

那幾年,慕廣寒去了許多地方。一次又一次地用一種近乎魔障的真誠,把真心和寶物捧給彆人。

仿佛無意識地在重溫一個不可能的夢。

期間,楚丹樨無數次抓住他,說阿寒跟我回家。有的時候,慕廣寒會像看陌生人一樣疑惑地看著他。而有的時候他也能認出他,也會答應他要回家。

可轉頭,又不記得了。

幾年以後,楚丹樨備受折磨、精疲力儘。偏生這個時候,一些線索指向了他爹楚晨的行蹤——當年楚晨不辭而彆從此銷聲匿跡,楚丹樨有很多事想要問他!

他將慕廣寒匆匆托付給當時也在南越的大司祭顧冕旒。

可再回來時,一切再度物是人非。

那瓶浮光,前半瓶讓慕廣寒忘了他,後半瓶則讓他忘了顧冕旒。

月華城主一身輕鬆。

重新出發。

……

……

血海之中,疏離劍泛著琉璃之光。

洛南梔終於狠狠砸碎了漂浮的最後一顆骷髏藤蔓。

滿願幻境中,一切迷瘴徹底散去。

月色皎潔清輝,乾淨灑下。

那樣的朦朧月色讓慕廣寒想起,那天他同小狐狸、洛南梔一起逛完夜市回月華宮的路上的月光。

月下,街道儘頭的小房子,墜著帶穗的紅燈籠。屋簷下鉤針的秦奶奶沒有子女,當年院子裡的花草還是慕廣寒替她種的,小木屋的漆則是楚丹樨替她上的,她愛整潔,十幾年過去了,一切仍舊是嶄新的模樣。

她的線團掉在地上,慕廣寒替她撿起來:“秦奶奶,好久不見。”

秦奶奶努力瞅了他幾眼,才認出他來:“呀,小阿寒!”

“你啊……總算回來了,你去哪了?這些年小丹樨一直在到處找你,你都不回來看看他。月華城多好啊,你這孩子怎麼總是要跑去外麵呢?”

“彆跑了,留下吧。”

“跟小丹樨一起,留下來,好好生活吧。”

“……”

留下吧。

如果當年的故事能有不一樣的結局,他也想到死都留在月華城。

迷霧散儘,血池消失。

蒹葭蒼蒼,漫天螢火浮遊。

滿願幻境路的儘頭,慕廣寒終於找到了楚丹樨,他正眸光空洞地坐在許願樹下發呆,直到他喊他的名字。

曾經的天之驕子,在這些年的沉默寡言中,早就褪去了少年的倔強衝動。

唯獨這一刻回眸,看向他的目光,仍是年少時的明亮。

周遭的景色又變了,變成了花朝節的夜色。

無數燈籠,喧鬨花車。

楚丹樨仍是年少時的樣子,冷峻的麵孔,頭發一絲不苟向後梳理,他牽著他的手一直走,走在匆匆歡慶的隊伍之中,慕廣寒一路跌撞跟著他。

慶典好長,似乎沒有儘頭。

年少竹馬,蟾宮有桂……本該也一輩子沒有儘頭。

“丹樨。”

慕廣寒叫他,他沒有停。

慶典很快從花朝換成了夏祭,從夏祭又走到了玉秋。接著冬雪漫漫,又再一春,接著年複一年。

“……丹樨,我們要去哪?”

去本來應該牽著手一起走過的歲月。

“丹樨。”

去年少時,還有後來¤¤[,那麼多被荒廢的時光。

“楚丹樨!”

黑發男子終於停下了腳步。

淅淅瀝瀝的春雨,開始漫天毫無道理地落下。

在這無儘的潮濕之中,他終於瘋了一樣,將慕廣寒整個人抓到懷裡緊緊抱住。狠狠箍住腰,埋進肩窩,讓慕廣寒窒息一般陷在他胸膛裡,到處都是月桂香。

可他還嫌不夠,還在用力裹緊。

……

雨水漫漫,洗刷塵土。

滿地清澈的倒影裡,慕廣寒看到了自己。也終於看到了層層迷霧下,楚丹樨最為真實的模樣。

漣漪滿地。

倒映著漫天細碎的星輝。

“楚丹樨,”他抬起眼,喚他,“你看著我。”

這個故事太漫長,太曲折。

千言萬語,欲語還休。

好在最終,他及時在這場雨中明白過來,這段故事真正遺憾的,並是非年少真心、卻最終機緣錯過。

這段故事真正的遺憾,是他們始終未能好好道彆。

“楚丹樨。”

他掙開他的懷抱,牽起他的手。

十指相觸時,他終於也變回了當年的小阿寒,感受著小阿寒的心跳,牽著小阿寒曾經最喜歡的人。漫天的雨水讓視線越發模糊。像是沉溺於一場經年的夢,鋪天蓋地的遺憾與舍不得。

可是。

“該放手了。”

“……”

“丹樨,該放手了。”

再多遺憾,再多不舍,也該放開了。

“當年的事,我已放下了,已經走得很遠了。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丹樨……你也早點,放過你自己吧。”

“我希望你,能早點變回本來的樣子。”

“我希望,你能自由。”

自由。

變回那樣驕陽似火,驕傲倔強、目空一切的少年。

楚丹樨一直是月華城天之驕子,從不肯屈居人下。他不是某人身邊無名無分、默默無聞的侍衛。

那不是他。

“阿寒,可是我不想——!”

雨水劃過楚丹樨的臉龐,他的聲音是嘶啞的,“我不想,我不想要什麼自由!”

“我想保護你。”

“我想起我好不好,阿寒,不要再忘了我,好不好。”

“我想護著你,不想再讓那些人傷害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會珍惜你,我會比誰都好好待你!”

慕廣寒吸了吸鼻子,努力讓眼淚不掉下來。

他看著那雙漂亮的黑色眸子,微笑著,衝他堅定地搖了搖頭。

這十年,楚丹樨始終走不出“過去”。

才會至今都沒有發現。他麵前的人,早就不再是曾經那個孤僻的年輕城主,早就不再需要任何人去保護、去珍惜。

受傷?

如今的他,還像是害怕受傷的樣子麼。

他早就什麼都不怕了。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場豪賭,願賭就服輸,受傷就忍著,他早就過了輸不起的年紀。參悟了人生苦短,學會了快意人生,某隻大白兔還教會了他沒良心地隨心所欲。

當年的溺水之人,早就已經上了岸。

而如今,在這場幻境裡溫柔而冰冷的雨中,他希望楚丹樨也能上岸。

這十年,楚丹樨跟在他身邊,何嘗不是一隻麵目全非的孤魂野鬼。

人弄丟了自己,就會麵目全非。

所以他一定要放他走。他是真心希望,楚丹樨能夠放下執念,以後的日子,釋然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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