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破碎的爆裂聲壓過雷鳴, 這一刻仿佛潮汐流到天空,天空化為熔漿般的大海,海中探出四條火龍, 張口露齒,鬢須皆燃,蒼身噴吐光輝, 光如日月!龍腹有紋,紋如雲水, 水升焰降,龍影蚴虯, 電閃而至。
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被儘數阻住,上空是緩緩壓落的巨掌,左梁詩就像一隻被困籠中即將被捏碎的飛燕。
飛燕回旋!
切刃諸刃鋒上削,陌刀急回旋金月。
龍角被剪斷,龍眼被割破,龍首被攪碎, 左梁詩在空中回旋一圈, 四條火龍就被絞碎成火雨紛紛揚揚向大地落下。而他沐雨而上, 趨勢不減反增,就像絞盤擰到極致後猛然鬆開, 射天的箭攜裹風聲。
陌刀上燃著龍炎與龍血,在左梁詩身側拖出長長一道赤痕。
逼近!逼近!
他竟然自己朝遮天蔽日的巨掌撞去!他竟然非要等到雙方距離隻剩咫尺才肯發起進攻,在那麼近的距離下, 陌刀的雄霸才能淋漓儘致地發揮出來,敵人沒有閃避之機, 他自己也沒有後退的餘地。
飲儘龍血的陌刀在扭曲, 在咆哮, 在醞釀著驚世一刀。
巨掌猛地收握成,左梁詩的身影消失在那遮天蔽日的掌中,消失在所有人的目光裡,所有人的心臟猛地卡在喉嚨處,廢墟中的陶容長老猛地向前踏出了一步,城牆上的婁江猛地站起身。
“閣……”
剩下的呼喊淹沒在刀光裡。
先是流淌岩漿的手甲上出現了一線亮痕,爾後刺目的金光從其中迸濺出來,筆直地向上直升,仿佛騰龍淩空!轉瞬千丈!山岩巨島般的血肉連帶一片片碎甲向四麵八方炸開,大海被印照成一片紅色。
一刀!
天外探來的古禹之手分崩離析!
左梁詩懸浮在高空。
陌刀在他手中長鳴不絕,鳴聲欣喜,左梁詩養晦韜光太久了,久到陌刀跟隨他這麼多年幾乎沒有真正出鞘,直到今日!今日刀身泛起妖冶的血色,那是飲過神血的明證!
一刀一刹那,刹那驚天下。
陶容長老奔向天空的腳步定格,婁江的驚呼卡在咽喉裡,無數山海閣弟子的瞳孔被一刀照亮,燭南九城在這一刀下寂靜了一呼吸,寂靜過後便是排山倒海的歡呼。歡呼中,許多弟子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多少年?
他們被嘲諷沒有一個像樣的掌門嘲諷了多少年?他們羨慕其他宗門的弟子擁有一位聞名十二洲的掌門羨慕了多少年?他們聽聞那麼多退讓聽了多少年?
灰心過,泄氣過,失望過。
直到今天,他們終於知道他們的閣主不是沒有骨頭的窩囊廢,更不是不敢保護他們的懦夫。今天過後,他們終於也能挺直腰板,大大聲聲地告訴所有人:能以一己之力護弟子的閣主,他們也有!
誰人如山海,一力戰上神?
“爾敢!”
赤帝古禹的怒喝響徹天空,震得地麵上所有人胸口氣血翻騰,眼前旋黑一片。
“有何不敢!”
左梁詩大笑,笑聲滾滾如雷。
他少時離經叛道踏遍河山,中年臨淵履冰事事韜晦,竟無一刻是風光。獨獨此時,他崢嶸畢露,桀驁得豪蓋四海,氣掃八荒。往前六百載,天驕榜上無他影,往後千萬年,傳奇書上刻姓名。
山海閣!左家!
左梁詩!
血海動蕩,天地殺機。
古禹徹底動了殺意。
不管是不是為了阻止那個詛咒應驗,祂都要讓這隻狂妄的螻蟻變成齏粉……螻蟻!區區螻蟻竟然也敢僭越犯上!分崩離析的血肉在空中定格、聚攏,再生。儘管很快地就又變得完好,但手上卻留下了一道猙獰可怖的刀痕,刀痕並未隨手臂的複原而消失。
祂虛空一握。
眾人隻覺忽地一暗,天上地下,唯一的光芒隻剩下從破了的穹口裡透出的暗紅,猶如一個的光都被吸儘其中了。原本充斥天地的叱吒雷霆如銀線蠶絲抽儘,在赤掌中彙聚一柄龍牙槍,槍上紫電迸濺,是無數雷霆壓縮到極致的表現。
前所未見的紫色巨槍,槍長千丈,槍首龍牙猙獰。
燭南九城,所有閣樓門闕上的青銅相風鳥同時竄起一片細碎的紫光,所有山海閣弟子腰間手中的金屬武器同時震動翁鳴,所有人的臉同時被照得青白一片。這一槍,僅僅是帶起的餘息就驚人至此,讓人不敢想象,槍尖的鋒芒若是全然無所阻地瀉下,又會是何等可怖?
左梁詩正麵槍芒。
半身白衣半身血衣,獨自迎著千丈熾電。
赤帝屈臂,龍牙槍矯昂,獠牙猙獰,可碎河山。震怒之下,祂已然不顧原先“隻取南辰燭”的承諾。誰也不會懷疑,這一槍若是左梁詩沒擋住,燭南九城的千萬城民與修士,將在瞬息間化為焦炭。
左梁詩的身形在這一槍麵前,渺如螻蟻。
能擋住嗎?擋得住嗎?
左梁詩終於改單手提刀為雙手握刀,他閉上眼,刀身上的黑漆一點點地剝落,露出裡麵的青銅色,刀身一點點轉為鐵青色,與玄武殼中無數左家的枯骨同一色,仿佛抽取無數左家青銅骨鑄成的一柄刀。
刀鳴如哮。
千人萬人一同咆哮。
隱隱約約無數道重疊的青銅色身影出現在左梁詩背後,他們隻剩枯骨一具,再難辨形容,卻無不昂首對著撕碎穹頂的赤帝發出咆哮。
刀身過半成銅。
龍牙擲出。
紫電怒霆傾瀉而下,直貫左梁詩天靈。
左梁詩不動。
一道道青銅色的虛影從他背後奔湧而出,嘶吼著迎上貫落的雷電之槍。那是從天外探出的獠牙。破碎!破碎!破碎!重重疊疊的虛影一道道破碎,幾乎是前一道破碎後一道就跟著崩潰。
一瞬!
無數道虛影重疊,攔住天外龍牙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