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來了!”
“他真的回來了!”
不論老少,不論男女,所有人一起跳起來,一起放聲悲哭,一起放聲大笑。哭與笑裡,有人沙啞著嗓子,唱起巫族世世代代流傳的祝歌,一首冬去春來,萬物驚蟄時分,巫族的人們圍在篝火邊齊聲唱起的歌。
“欣兮我神,壽如青鬆。”
“欣兮我神,悅如白鳥。”
“欣兮我神,寧□靜山。”
“欣兮欣兮!吾神安康!”
巫族的祝歌從不向神索求。巫族的祝歌不是哀求庇護之歌,不是懇求賜予之歌,而是讚頌祝福之歌,是凡人祝福神明的歌。
巫族的神啊,希望你□白鳥般快樂。
巫族的神啊,希望你□青鬆般長壽。
巫族的神啊,希望你永遠無病無災……
巫族的神。
巫族的魂魄。
……………………………………
金烏啼鳴。
最後一根束縛它的牧天索被斬斷,斬斷牧天索的人提著滴血的太一劍向後一倒。師巫洛展開雙臂,仇薄燈撞進他懷裡,兩人一起向下墜落。三千丈的雙翼鼓振,帶起上升的氣流托起他們。金烏盤旋,□他們接住。
“飛吧,來去巡海。”
仇薄燈伸出右手□金烏幾根淩亂的羽毛理了理,輕聲說。
他偏頭看身旁的師巫洛,師巫洛與他對視一眼,垂下眼睫,一言不□地注視他蒼白的左手。
金烏□出罕見圓潤柔和的聲音,略微傾斜雙翼,□蒼鷹那般在天空中畫出一道弧線。它載著太陽和兩個人,平穩地飛向滄溟的外海。所過之處,濃稠粘稠的瘴霧被日光一整片一整片地點燃,金輝渡過海麵千萬裡。
籠罩燭南一夜的黑暗被驅淨。
陸淨抓著從城牆上垂下的繩索,艱難地想要站起身。中途晃了兩下,險些直接從城頭滾下去。婁江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了起來。半算子胡亂擦了兩把臉上的血,咧嘴傻笑。不渡和尚拉了旁邊一名山海閣弟子一把。
互相拉扯,互相攙扶。
一名又一名精疲力儘的弟子站在他們守了一夜的燭南城牆上,沐浴在天光裡,年輕的臉龐被鍍將銅像。
君長唯按著老天工的肩膀,勉強站直身。
“□果現在再問,你會給我一個不同的答案了吧?”君長唯看著這一幕,喃喃自語,“……你們山海閣,到底還是不是當初的山海閣?”
風中依稀有人輕聲回答:
是。
山海閣,還是最初的山海閣。
青山不朽,滄海不枯。
“你說什麼?”老天工沒聽清,大聲地抱怨,“還有,彆拿我當拐杖使,趕緊躺一邊癱去。”說著,老天工就要把人甩回地上,剛一甩膀子,兩人就齊齊一晃,一起從廢墟上滾了下去,一人撞上殘牆,一人撞上斷壁。
老天工捂住額頭剛要跳起來罵,臉色就一變:“喂喂喂!山海閣的,你們燭南還帶地震嗎?”
整座燭南都在緩緩震動,震動從每個人的腳底傳來。
“不是地震。”
陶容長老露出喜色。
“是少閣主!”
“少閣主成功了!”
燭南九城拔高近三十丈,海水從城牆邊緣瀑布般落下。
玄武仰首,睜目怒吼。
吼聲以燭南九城為中心,一圈一圈漣漪般向外擴散,無形的□量在海麵上展開,所過之處,狂風止歇,浪潮平息,滄溟海光萬頃,萬頃如鏡。玄武的嘶吼震動晨鼓,渾厚的鼓聲在天地間回蕩。
城界緩緩打開,水麵丹輝粼粼,□美田萬頃。
“太陽出哎——”
“海門開囉!”
海民羅小七彎腰撿起一把船槳,一邊嘶啞地吼晨航的海號,一邊用力一劃槳,烏篷殘破的小舟駛過猙獰可怖的妖鬼殘屍,駛過胡家老漁民的沉船,駛過暗紅未散的海麵,駛向金光粼粼的遠海。
好日竿頭起。
金烏繞滄溟一周,垂下羽翼,念念不舍地盤旋兩圈,才振翅飛上九重高天。
仇薄燈和師巫洛立在滄溟海麵,立在城界之外。
第一條船、第二條船、第三條……千舟萬船同時,相風杆上的鐵鳥金烏反射天光,□千萬輪太陽。群鯨般的漁舟穿過頂天立地的八根青銅海柱,□作百萬載火的紙燈,奔赴四麵八方,要去把整個人間點燃。
“燭南有海,海深麼深幾盅?”
“海深麼深兩盅,一盅飲來一盅添。”
“燭南有山,山高麼高幾鐘?”
“山高麼高兩鐘,一鐘醒來一鐘眠。”
“……”
第一張網,高高拋起,籠向海麵的日光。
鐘聲。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