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算子手肘捅了捅不渡和尚,壓低聲:“不會被打死了吧?”
“不至於吧?”不渡和尚遲疑地說。
兩人麵麵相覷。
忽然,掛在半算子腰間的“聆神”閃爍了兩下。半算子隨手一摸,摸出張傳過來的信。拆開一看,□的眉頭皺了皺。
“怎麼了?”
“是左月生的信……山海閣檢查了仇施主留下來的牧天索碎片,確認天軌確實出現了問題——在經女和月母離開凶犁土丘前,就出現問題了。”
“什麼問題?”不渡和尚頓覺頭大。
“不知道。山海閣派出了一隊曆師前往枎城,具體什麼情況還要再查。”
不渡和尚沉默片刻:“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記起來件事,”半算子把信紙對折,“我老師的算術獨步天下,□曾用以山川城池為算籌,進□推演,要算十二洲的未來,想知道到底有沒有瘴氣散儘的一天。□算了整整一百年,日夜不歇。”
“算出什麼了?”
半算子轉頭看著不渡和尚的眼睛,一字一頓:“大荒,醒了。”
佛珠跌落在地。
風寂雲止。
…………………………
火折一抖,火苗躥起來,照亮了結滿蜘蛛網的房間。
陸沉川袖子一揮,掃去椅子上的灰塵,□坐下後,抬眼看向提著根斷桌腿跟□對峙的陸淨,一翻手掌,掌心浮現出一□灰白的粉末,語氣不喜不怒:“從燭南鬨到旋城就算了,連遂奎散都煉出來了?出息了啊,十一。”
“你管我。”
陸淨梗著脖頸。
“自己都還把控不好的東西,就彆隨隨便便拿出來用,”陸沉川一反手掌,粉末簌簌而下,“想用也□,先寫封信,通知家裡準備棺材。”
“我自己先試過的……”
陸淨嘟噥。
陸沉川太陽穴一跳,陸淨在他再次握拳前閉上嘴。
“再敢隨便用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用你禍害藥穀名聲了,我第一個收拾你。”陸沉川把一枚令牌扔給□,“明天就給我跟辰叔一起回藥穀去。”
陸淨沒接令牌,臉頰的肌肉微微跳動。
“荒唐□該荒唐夠了,這裡的事沒你插手的份。”
陸沉川嗬斥。
“荒唐?”陸淨冷笑,“空桑百氏,八周仙門,多威風,一群人浩浩蕩蕩,就為了截殺兩個人,就不荒唐?我呸!”□索性拖了一把勉強完好的板凳大馬金刀的坐下,與陸沉川對峙,“空桑□好,仙門也好,到底為什麼這麼恨他?
“和恨不恨沒關係。”
“不是恨,那是怕嘍?”陸淨故作漫不經心。
“大哥以前就說過,你太聰明了,但聰明得不在正途。”陸沉川沒上當,“你知道□什麼身份?你知道□是誰?”
“我就真的想不懂,仇薄燈想回巫族又怎麼了?□就算斬斷了一隻金烏的牧天索又能怎麼樣?現在那隻金烏不□好好地在清洲飛著?□又沒指揮金烏去殺人放火,赤地千裡。□隻是想回巫族,□隻是不想管了。
“你們憑什麼不讓他走?”
“憑什麼?”陸沉川反問,“你知道□斷了牧天索之後,日軌發生了什麼變化?你知道清洲湧洲的流民增加了多少?跟□晃過兩三座城,你就覺得自己在做對的事?彆幼稚了。”
“我知道□從萬丈高空跳下去救神枎,我知道□闖進千重幻境去救鱬城,我還知道□就算昏迷也想著救人。”陸淨站起身,丟掉手裡的斷木,轉身朝門口走去,誰愛回藥穀誰回,反正我不回。”
“你們知道的,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就算我沒和□一起半夜爬過樹,淩晨飛舟放過風箏,正午扔過骰子,我□不能看這樣一個人,被你們逼著走上絕路。”
□猛地拉開房門。
“既然這樣,”陸沉川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為什麼不願意回藥穀?為什麼不願意見父親?”
陸淨忽然定在原地。
“不要太幼稚了,十一。”陸沉川越過□,走出房間,“你這□年被慣得太天真了,該真正看看這個世界了。”
天亮了。
………………………………
灰蒙蒙的霧被風吹動。
騾老爹敲著破銅鑼,吆喝著,催促大家起來,該準備繼續趕路了。在銅鑼聲裡,馬車的車簾一個又一個地掀開,女人們開始整理東西,孩子們則揉著眼睛跳下來,幫大人把東西搬上馬車。
駐紮地的末端。
一隻纖長的手掀開車窗窗簾,陽光裡露出的臉龐,肌膚白得近乎透明,但車簾很快又被放下下去,那張穠麗頹靡的臉一晃而過。
“這麼早。”
仇薄燈不大高興,抱著枕頭,把自己埋進煙羅衾裡。
師巫洛披上黑衫,見□不想起來,就幫□把被子蓋好一□。仇薄燈自枕頭裡抬首,黑發順著脖頸滑落,鎖骨上昨夜的紅痕還沒淡去,隱約可見。師巫洛頓了頓,伸手替他把一縷垂到臉頰邊的頭發彆到耳後。
仇薄燈抱著枕頭看□。
“不用起來。”
師巫洛手按在車廂的橫木上,俯身親他。
“算了,我想看看朝露。”
仇薄燈忽然又高興起來,不過等到他掀開錦衾,看見胡亂堆在厚毯上的雪裳羅裙,眉頭還是忍不住皺了皺。
“這衣服真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