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地底的血池已經蒸發乾淨了。
梅城的城祝司將血池裡的屍體搬出去了大半,還有一些沒得及搬走的屍體交錯橫擱在乾涸的池底,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氣。池子正中心的祭壇龜裂破碎,新寫上了散發金光的梵經咒——明顯這是不渡和尚的筆。
“我爹那個老古板,上次為了這茬差點沒他罵……算了,不說他,”陸淨搖搖,一指突破經咒封鎖,不斷冒出的一縷縷黑氣,“就是這東西,沒辦徹底消除,也沒辦徹底封印……是昨天晚上剛剛出的。”
說到這裡,陸淨頓了頓。
“是子出的。”
子。
正是仇薄燈引師巫洛魂歸人間的刻。
仇薄燈聞言,垂眸看著石窟,略一沉吟,伸出,食指在空中虛畫出幾道光紋,然後屈指一彈落到祭壇上。
光紋落下,
131、墜魔
黑氣消失了。
陸淨剛要鬆一口氣,就看到消失的黑氣沒相隔多久,就又重新升了起,一縷一縷,如黑蛇群舞,如幽暗中無數冤魂朝天空伸出。
“果然……”不渡和尚意料之中地撚轉腕上的白骨珠,他低低地歎了口氣,望向仇薄燈,“這不是大荒的瘴氣。”所以,他才要趕在一大早,請仇薄燈親自過看看……其實他要請的人,不是仇薄燈,是師巫洛。
仇薄燈頷首,神色平靜。
“不是大荒的瘴氣,那是什麼?”陸淨壓下心中的不安,問道。
仇薄燈沒說話,隻是側首看身邊的師巫洛。
師巫洛凝視著祭壇,慢慢抬起空著的左,又忽然止住。他的指尖和衣袖流動著同樣的黑氣,寒氣凝結在他的指間,利如刀刃。
天色驟陰。
陸淨的臉色微微變了。
“去吧。”
仇薄燈接過師巫洛中的油紙傘,輕聲說。
師巫洛血衣衣袖飄搖,落到祭壇正中心。
他一落下,地窟中無數道黑氣立刻如尋找到歸源一般,蜂擁……在那一瞬間,黑氣裡浮出無數女子蒼白的臉龐,或年輕,或年邁,或美麗,或醜陋。它們是所有於血池中的冤魂。不知為何,這些魂沒有歸入荒瘴,是停駐在這裡。
魂作輕煙,源源不斷地彙聚進師巫洛的衣袖。
千道萬道黑氣中,師巫洛血衣殷紅。
如新血流淌。
“這、這是……”
陸淨聲音乾澀。
仇薄燈立於風雪中,低垂眸,凝視正在吸收黑氣的師巫洛。他的比握著的玉柏傘柄還白,指尖天光照得透亮。一副渾然天成的美人照山河圖。然,他目光所落之處,卻是森羅地獄。
“阿彌陀佛。”
不渡和尚雙掌合十,斂容輕誦。
——天道墜魔的影響,無遮無掩地展在他們麵前。
一人凝神,兩人靜默。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祭壇中不再有黑氣升起。
冤魂歸儘了。
師巫洛的麵容呈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他從地窟中上,眸漆黑,血衣流動,衣擺掠過雪地,留下一條汙穢血痕。雪花格,地麵龜裂。
不渡和尚與陸淨他身上泄露的可怖氣息逼迫,不由自主向後退。
剛才在石亭中,見師巫洛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安靜地為仇薄燈斟酒焙火,他們不免有種錯覺……錯以為一切都沒有變過,師巫洛除了模樣和以前稍微有點不同,還是那個陪伴在仇薄燈身邊的巫族首巫。
此此刻,他們終於知道,自己錯了。
——迎麵的,不是天道,是屍山血海,冤魂纏身的惡鬼。
血衣汙穢。
不渡和尚握住腕上的白骨珠,陸淨也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刀。
仇薄燈向前。
惡鬼抬,蒼白的十指伸向仇薄燈。
“仇施主。”
不渡和尚忍不住在他背後喊了一聲。
仇薄燈沒有,黑氅輕拂,露出一節紅衣素腕。
他輕輕傾斜紙傘。
替惡鬼遮去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