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城, 雙子塔。
鹿蕭蕭活像被捏住脖頸的貓,動彈不得地待在原地,眼巴巴地瞅著一隻手就製住她的青衫劍客。奈何對方不是他們葉師兄, 態度隻是隨手照顧一下隔壁家不成器的皮猴子, 看住彆死就成,毫無讓他們摻和的意思。
……還不如喊葉師兄一起來呢。
鹿蕭蕭後悔地想。
餘光四下一瞥, 她忽然看見塔瓦有意想不到的動靜,急忙扯了扯全神觀察鶴城的青衫劍客。劍客一低頭, 隻見積雪上浮出一個接一個的字,仿佛有人隔空寫字。
婁江, 鶴城為龍尾之穴。
“龍尾之穴?”
青衫劍客看著熟悉的字跡,皺起眉。
旁邊的鹿蕭蕭和小師弟探頭探腦,也在瞅積雪上的字, 看到打頭的兩個字後, 驚訝地望了對方一眼, 又齊齊望向青衫劍客。
婁、婁江?
這就是小師祖口中“操心老得快”的山海閣前代天才青鋒劍婁江?
正低頭看雪的婁江不知道仇大少爺是怎麼編排自己, 隻是以氣代筆,迅速地在積雪上寫字做答。他寫的速度極快, 對麵隔空回複的速度更快,“次二脈”“四方之氣”“六宿”等字眼單獨拆開都認識,湊在一起完全不知道什麼意思的字眼高頻出現, 鹿蕭蕭和小師弟兩人看得頭暈眼花, 幾乎想拔腿逃跑。
小師弟剛驚恐地移開目光,就看到漆黑的鶴城中升起了一團紅光。
“那是什麼?”
他脫口而出。
聲音淹沒在隆隆巨響中。
…………………………
灼紅的冰被湖水衝向天空,燃燒的屋簷、折斷的立柱、飛濺的石頭與積雪倒影在冰麵,破碎又重疊,仿佛一座沉寂古老的城突然被推上火山口, 在岩漿噴發的時刻由無數鏡子照出它的滅亡。
不渡和尚清晰地聽見身邊的陸淨罵了一句粗話,掠身向前,要去伸手製止。
湖水從天而降。
寒冷刺骨。
陸淨低垂頭,站在一池流光碎影中。
仇薄燈提劍起身,沒有再看水波不休的天池,“葉倉,陸淨,你們帶水鏡去鶴城。”
“是!”
葉倉向前。
陸淨衣上沾水,踏未定之波下山。
“和尚,”仇薄燈看向不渡,問道,“若龍脈震蕩,一脈之氣彙湧至天池山,你能鎮壓幾天?”
不渡和尚撚轉腕上的白骨佛珠,也顧不上顏麵不顏麵,略一計算,直白道:“至多半個月。”
“那你留鎮天池山,聯係左胖子,調動西洲境內的山海閣飛舟。巫羅率蠱師候於萬塚山,派所有驚鴻白駒舟去接他們,趕赴鯨城。通知半算子,鬼穀兵脈即刻出山,壓近西洲,但不可入西洲……”仇薄燈一麵吩咐,一麵出石亭。
太乙宗留於梅城的一名弟子匆匆上山。
“小師祖,禦獸宗的人到了。”
仇薄燈停下腳步。
他身側的師巫洛早一步冷冷望向梅城南門。
“這個時候到,”仇薄燈忽然冷笑一聲,“真是趕巧。”
………………………
積雪在城門樓上越堆越高。
沉默的隊伍停在冰冷的風中,數目龐大,由白身黑尾獨角的駁豹、長毛彎牙赤目的巨象以及近百名修士組成。帶著一眼望不到頭的沉木箱子,繡了萬獸圖騰的旗幟在大雪中獵獵展開。
為首的人麵目威嚴,仿佛久居高位。
往日,他出現在任何一洲一城,都會有大把大把的人爭先恐後端茶倒水,哪怕是去其他仙門主宗處拜訪,也自有身份不低的長老招待。然而今天,他已經率門人,在西洲洲內,禦獸宗禦下的一處小小梅城城門外,站了三個時辰之久。
不久前,不渡和尚曾因梅城百弓莊一事,向禦獸宗轉達了神君的命令,讓他們自行選人來梅城走一遭。若來的人神君不滿意,就換神君親自去一趟禦獸宗,走一走禦獸宗的山門。傳信之後,禦獸宗沉寂無聲。
一直到今日,他們選出人終於抵達梅城。
再無比這人更鄭重的代表。
一宗之主親自。
莊旋。
莊掌門。
鵝毛大雪越積越厚,堆滿眾人的肩頭,然而打頭的掌門麵對薄薄一扇城門,紋絲不動,鬢肩挑雪。後邊的人自然也沒有誰敢振去積雪,近一百人的隊伍全都悄無聲息地立在雪中等待。
積雪即將沒過膝蓋。
閃電劃過天空,刹那間照亮黑色的城牆,白色的雪垣。
城門開了。
一道紅影自風雪中走出。
……………………
厲風呼呼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