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盒子打開了。
裡麵淨是一些零碎玩意兒。
乍一看,有捆繩, 獎狀, 徽章, 發飾……反正都是洋子的“遺物”。
陸西和紀年心知肚明,這些都是工作人員為了迎合劇本而偽造的。
錄像依舊在進行中。
陸西接著演。
“沒想到真能找到暗戀者藏的盒子。”陸西在盒子裡翻翻撿撿, 弄得嘩啦作響,道, “看來,洋子生前用過的東西一直在這幢教學樓裡, 藏匿了快十年。”
陸西這時抬頭看向前方的鏡頭, 眼角眉梢都帶著懨淡, 道:“有沒有可能,正是因為洋子的鬼魂依附在這些物品上,這幢樓才經常鬨鬼?”
對麵, 紀年全程在屏幕後看著陸西,眼神漸漸趨向無奈。
“那個……同學,你要不要情緒再飽滿點?”紀年適時插話, 好心提醒道。
據紀年觀察下來,陸西不像是來撞鬼的, 佛係淡定的樣子倒像是來驅鬼的。
就見那張白淨清秀的臉上沒有絲毫驚訝或恐懼,有的隻是了無生趣, 以及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喪——鬼見了都自歎不如的喪。
紀年有種預感, 要是再這麼下去, 陸西以後可以不用接工作了。
聞言, 陸西頓了一下,接著抬眼看向紀年,問:“我都這樣了,情緒還不夠飽滿嗎?”
紀年:“……”
他看得出,陸西是真的毫無自覺,那張厭世的臉上都不自覺浮現出幾分天然呆。
紀年說:“沒事……你繼續。”
陸西以一貫不起波瀾的風格繼續進行著介紹。
“這是上吊用的繩。”陸西從盒子裡拿出捆繩,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放到一旁桌上。
“學生證?”緊接著,陸西又摸到一個小紅本,他垂著眼睫,翻開,打量上麵的信息,喃喃自語地念出聲,“高三一班……周陳洋子……”微抬了下眉梢,若有所思道,“四個字的名兒。”
“有照片嗎?”紀年問。
陸西把學生證的紅色小本翻過來,衝著鏡頭給了個特寫,道:“撕了。”
紀年一看,就見原該貼著照片的地方隻剩下凹凸不平的膠水印記。
紀年心中微哂,猜測道具組可能是找不到洋子的學生照。
不過,也有可能是尊重死者。
“這裡還有很多那個女生的獎狀……”陸西埋著頭,在盒子裡往底部翻找,隻聽聲音逐漸轉低,道,“各種學科的競賽獎……好厲害……”
最後那一句“好厲害”,直接把紀年給逗樂了。
那是一個學沫對學霸的滿心羨慕之情。
陸西掀眸看了眼紀年,見到紀年不加掩飾的笑意時,忽的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麼,想了想,移開目光,不高興再多說。
陸西在一遝獎狀下找到一本同學錄,翻開一看,空空如也。
可以理解,都是道具嘛。
陸西正要放下同學錄,卻不知想到什麼,眼眸微閃了一下。
“那個高十學長……”陸西抬頭看向紀年,道,“是自殺女生的同學?”
他記得肖瑞洋曾經這麼說過。
“你說蕭起?”紀年看了眼陸西,道,“怎麼了?”
“畢不了業。”陸西想了想,問,“為什麼?”
陸西隱約覺得,高十學長跟周陳洋子之間可能存在某種聯係。
他記得肖瑞洋還說過,高十學長是第一個在教室裡發現死者屍體的人。
聞言,紀年望向陸西,不答反問道:“蕭起當年成績其實很好,這事你知道嗎?”
陸西把同學錄放一旁,淡聲道:“多好?”
“洋子學姐是年段第一。”紀年道,“蕭起是年段第二。”
陸西明顯呆滯了一下,接著抬頭看向對麵:“第……第二?”
***
紀年輕笑一聲,似乎是料到了陸西的反應,娓娓道來:“聽前幾屆的學生說,蕭起在當年被大家封為學神,每逢大小考前,很多學生都會燒香,拿他的照片供拜,這幾乎成了滄瀾高中一項傳統,是不是很誇張?”
“學神?那他複讀七年高三,在校十年不畢業?”陸西被勾起了興趣,身體前傾,雙手撐在課桌上,問,“怎麼回事?”
“十年前,也是魔獸正風靡的時候。”紀年放下手機,說,“上了高三後,蕭起開始沉迷遊戲,經常逃課。”
陸西歪了一下頭,暗暗思量一番,匪夷所思道:“因為遊戲荒廢學業?”
這麼想著,他的興致不免消退了些。
陸西還以為,學神隕落的背後應該有一個脫俗的原因。
紀年卻是搖搖頭,笑了。
他把手機放到一旁,學著陸西的樣子雙手撐在桌上。
因此,隔著一張課桌麵對麵而站的兩人距離就拉近了。
感受到紀年的氣息拂過,陸西有些不自在,想往後躲,又覺得太刻意,便生生忍住,又問了句:“是不是因為遊戲?”
紀年目光朝上看,眯了眯眼,一副思考狀:“其實……也不全是。”
“嘖……”陸西嫌紀年跟擠牙膏似的,不耐地催促一聲,“到底是什麼?”
“想知道?”紀年愉悅地彎起眼角,接著朝陸西一揚下巴,聲音放輕了,道,“喂,叫聲好聽的。”
陸西:“……”
愛聽彆人叫老公是什麼特殊喜好?
“不想知道了。” 陸西半耷拉下眼皮,違心道。
說著,轉身便要走。
“是因為蕭起的父母。”紀年這時一把抓住陸西的手腕,適時鬆了口。
陸西偏過臉看紀年一眼,神色冷淡,卻也沒再動作。
見把人留住,紀年終於老實,無奈地笑了笑,道:“都說了蕭起曾經是學神……所謂學神,就是不學習也能考出滿分卷的高天賦人群,所以即便整天泡網吧,蕭起依舊擔得起學l□□聲。”
“那……”陸西表示實在不理解,道,“照這樣,早畢業了。”
“因為屢次逃課,勸了不聽,蕭起的父母怕影響到他高考,又或許是認為上網成癮是一種疾病,所以趁早送他去了楊氏網戒中心。”紀年道,“蕭起在網戒中心待足了三個月,接受了電擊治療,再回來,就變樣了。”
“我擦……”陸西聽後消化了好一會兒,心中一陣唏噓,奇怪道,“蕭起父母確定沒毛病?”
能把兒子給整瘋的家長不多。
***
“好了。”紀年放開陸西,重新撈起手機,翻看先前的視頻,漫不經心道,“這教室裡還有要拍的素材嗎?沒有的話走吧,順便陪我去上個廁所。”
陸西回憶一番。
助理發給他的文案稿就那麼幾段話,該說的他都說了,應該可以換場地了。
陸西粗略地環顧一眼四周,道:“差不多了。”
“對了,這期短視頻……你們團隊裡誰編的劇本?”紀年略顯諷刺地笑笑,不留情麵地指出道,“水平次了點,不過就是把校園傳說複述一遍,偽造了證據,場景布置也就那樣,說是來探尋鬨鬼的教學樓,卻連個靈異畫麵都沒拍到。”
“小團隊,經費有限。”陸西懶懶地掀眸,道,“沒把你嚇死,對不住。”
紀年聽出陸西語氣不對,抬頭一看,就見陸西臉色十分冷淡。
“說話直,沒有冒犯的意思……”紀年笑了,道,“不過說真的,我認識幾個家,你下次拍視頻要是缺劇本,我幫你聯係。”
“家?”陸西朝紀年勾了下手指,示意紀年把相機給他,並沒有放心上,道,“比如說?”
“比如……”紀年想了想,儘量把話說得平平無奇,道,“現在市麵上賣得最暢銷的那幾個,基本都認識。”
陸西從手機中抬頭,輕嗤了一聲,道:“我說我認識李佳琦,你信嗎?”
“你不信我?”紀年看著陸西,眯了下眼。
陸西半耷拉下眼皮,翻看手機裡的素材,興趣缺缺道:“信。”
可表情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你等著。”紀年被激起了少年心性,當即就掏出自己的手機,冷笑道,“你隨便說一個暢銷書家,我要是能聯係上,你得喊一聲爸爸我錯了,敢不敢?”
“來啊。”陸西掀眸望了眼紀年,語調散漫道,“喊老公我錯了都可以。”
“……”
願意喊老公,實在出乎意料。
紀年暗暗咽了下口水,跟陸西對視半刻。
“好,我要你喊三聲……”紀年反應過來後,放輕了聲,揚起有些肆意的笑,惡狠狠道,“到時候一聲都不能少!”
“……”陸西看紀年這麼篤定的樣子,居然有些動搖了。
通訊錄打開了,紀年看向陸西,一臉的勢在必得,道:“想找哪位?”
“除歲。”陸西說。
“……”紀年以為自己聽錯了,表情空白了兩秒,道,“……誰?”
“除歲。”陸西懶懶地倚坐在課桌上,朝紀年一揚下巴,好整以暇道,“快打電話,我等著。”
紀年臉色變了變,似乎有些猶豫。
最後,紀年微側過頭,抬手撓了撓眉梢,語調裡透出幾分尷尬:“那個……換一個。”
“算了吧。”陸西已經認定紀年在吹牛了,站正身,嗤笑道,“要是讓我聯係李佳琦,我其實也聯係不上。”
“……”
紀年有口難辯,表情變化十分精彩。
***
離開教室前,陸西想起還要拍張照。
經紀人要求的,用來當視頻封麵。
陸西隨便找了個地方,以後麵的黑板為背景,準備來張自拍。
教室後麵的黑板報已經被畫得亂七八糟,一看就是廢棄多年。
紀年看陸西麵無表情地給自己拍了張照,道:“同學,你拍得這麼敷衍,不怕掉粉?”
“長得就那樣。”陸西看了眼手機裡的照片,淡淡道,“怎麼拍都一樣。”
紀年笑,什麼叫長得就那樣?
小少年是不是對自己的長相有所誤解?
“我看看。”紀年問陸西要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