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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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先生,檢查後的結果是這樣的……紀年沒有說謊,他確實看不清試卷內容……”
一年前,紀年坐在醫院過道裡的椅子上,茫然地看著頂上的天花板。
在他左手邊沒關嚴門的辦公室裡,斷斷續續地傳出主治醫生的聲音。
“這種情況比較罕見,但就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紀年的症狀跟癔症性失明類似……但放心,不是器質性疾病……”
“最根端的原因還是在於心理……你也知道紀年有些不同,病情長久沒辦法控製……再加上一直以來對自己太苛刻,各種比賽沒停過,他壓力過大……”
“以前他在考場上,應該有過比較痛苦的心理抗衡經曆,但他一直隱瞞,我們也不知道,沒有加以重視,所以久而久之……來自於考試的體驗過於痛苦,他下意識地要保護自己,要逃避那些讓他感到焦慮的活動或事物……”
“這就是為什麼當他看到試卷時,眼前會出現密密麻麻的遮擋物……”
辦公室裡靜了片刻後。
紀柏綸出聲問道:“能治好嗎?”
“紀先生,這需要時間……之後一段時間也不建議參加競賽或考試,隻會讓情況加重……”
“媽的……廢物!”
也不知道紀柏綸在罵誰。
紀年輕微地動了一下,看向一旁的書包。
接著,他動作溫吞地從裡麵掏出一張試卷,攤開。
是一張省級物理競賽複賽試卷。
紀年這時再看,呈現在眼前的又是一張正常的物理卷,卷麵整潔,印刷清晰。
不像在考場上時,他看到的隻有惱人的黑色線團。
紀年前後翻了翻試卷,大致瀏覽了幾道題目,估摸出了這次試題的難度。
看了兩眼後,他興致缺缺地把試卷揉成一團,塞回了書包裡。
已經中途退賽,沒必要再做了。
紀年靠回椅背上,繼續望著天花板發呆。
他表麵不顯,可實際上,整個人已經像是蟲蛀了般,空洞而麻木。
帶著消毒水氣味的穿堂風吹拂而過時,引起陣陣酸疼。
紀年心想。
終於雪崩了。
他果然還是沒辦法……
成為紀柏綸的完美兒子。
***
從那天起,紀年就不再參加任何形式的考試,更準確點,是任何形式的競爭。
直到一年後的今天。
經過一整年的休整,再加上近期狀態穩定,紀年本以為能在考場上正常發揮……
“都停筆,收卷了。”
隨著今天最後一場考試的鈴聲打響,監考老師站在講台上拍了拍手,提醒考生們停止作答。
最後一場是數學。
考完後,教室裡不少人都明顯鬆了口氣,一直緊繃的氣氛也漸漸緩和了。
“彆說話!”監考老師挨個地收答題紙,聽到教室另一半響起竊竊私語,回頭吼了聲。
教室裡再次安靜下來。
當收到紀年的答題卷時,監考老師明顯在他座位旁多停留了一會兒。
就見老師拿到紀年的卷子後,嚴肅地皺著眉,前後翻了翻,然後又透過厚眼鏡邊緣看向紀年。
“你怎麼回事?”監考老師語氣嚴厲,聲音卻不高,問道。
雖然他不教紀年,但全校教師沒有不認識這位學生的。
光是高一上學期,紀年就為學校贏得了十幾項榮譽,是十年難遇的天才型學生。
不過後來,聽說紀年忙著省隊集訓,不再碰競賽,但紀年優等生的形象在全校師生心中已經無可撼動了。
這麼想著,監考老師再次看回紀年的答題紙。
除了姓名學號,一片空白。
交白卷?
他不得不懷疑這位天賦型學生的考試態度。
紀年正在慢吞吞地收拾紙筆。
監考老師不經意間一瞥,看到幾張草稿紙散落在桌上。
最上麵那張上畫著一個人,雖然是用藍色圓珠筆繪成的,卻栩栩如生。
有點眼熟。
監考老師正要細看畫的是什麼人,紀年卻將桌上的一疊紙一股腦兒塞進了書包裡。
監考老師皺了下眉。
這小子,兩小時的考試時間都用來畫畫了?
“你……”老師正要再說什麼。
前方傳來學生催促的聲音:“老師——什麼時候能走啊?”
監考老師無法,隻好先放過紀年,繼續往前收答題紙。
***
過道裡喧鬨聲一片。
一考完數學,學生們都跟打了雞血似的,不少人跑來跑去地對答案。
彭滿滿一邊往自己教室的方向走,一邊拿著程訣的試卷跟自己的比對,神色裡都是緊張。
考試結束時提交的是答題紙,試卷允許學生自己帶回去保管。
在考數學時,尤其是做到填空題,大多數學生習慣在試卷上留下解題思路,有時還會順手寫上答案。
所以,一般考完試後,拿著自己的試卷跟三五個人一對照,大體就能估出這次考試的成績。
“我靠……填空題有六題跟你不一樣。”對完十四道填空題,彭滿滿表情一片灰白,手腳發涼。
填空題每道五分,這要是全錯,三十分就都沒了!
“說不定是我做錯了呢。”程訣沉迷於玩手機,心不在焉道,“你彆慌,到時候找紀年對答案,紀年做出來的才是參考答案。”
程訣一考完,就上線跟網戀對象彙報情況,心思完全不在學習上。
“對哦!”經提醒,彭滿滿突然抬起頭,終於想起來般地道,“紀年太久沒考試了,我都忘了,以前紀年的各科考卷都是被當標準答案,供全年級參考的……我現在就去八班找他!”
彭滿滿剛想往回走,就在人群中看到紀年從考場裡出來。
彭滿滿眼睛一亮:“在那兒!”
然後就撒了歡地擠開人群朝紀年跑去。
“紀年,考完了?數學卷子呢?”彭滿滿上去就摟住紀年的手臂,一副小姐傍大款的姿勢。
紀年瞥了彭滿滿一眼,沒有答話。
隻是試圖從對方懷裡抽出手臂的動作泄露了一些抵抗情緒。
“卷子呢?帶著了吧?”彭滿滿沒眼力見,纏著紀年,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地找試卷,道,“快給我看看!我跟程訣有好多不一樣的地方,你把試卷放哪兒了?”
紀年拖著一個人,在人群間行走艱難。
為了掩飾煩躁的情緒,紀年看向過道外麵,壓抑著聲音商量道:“明天給你,行嗎?”
彭滿滿不依不饒,在紀年身上翻不到試卷,又將目標轉向了他的書包:“沒關係,我自己找。”
說著,一把將拉鏈拉開。
“刺啦!”一聲響。
紀年左眼角的肌肉不受控製地跳動了一下。
怎麼就這麼煩?
能不能消失一會兒?
毫無征兆的,書包突然甩了出去。
筆袋、手機、書本、紙張,霎時間從敞開的口裡滑落四散,沿著大理石地麵又滑出去一段距離。
人群裡爆發出小範圍的驚呼,不少人及時單腳跳開躲,躲避掉出來的東西。
下一秒,還沒反應過來的彭滿滿隻覺得眼前一黑,脖子上一陣收緊。
他隻來得及看一眼紀年驟然冷下來的神色,緊接著,整個人被掐住脖子推著向後,腳步踉蹌地撞到了不少人。
直到“咚”的一聲悶響。
彭滿滿被紀年抵在了過道邊的柱子上。
彭滿滿眼裡儘是錯愕,整個人都驚呆了。
麵前的紀年變得異常陌生,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看,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給撕了。
因為這一突發狀況,人群退避三舍,自發地圍出一小片空圈。
在最初的騷動後,走廊上的學生們漸漸安靜下來,不少女生捂著嘴遠遠地觀看,臉上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誰都沒想到,優雅溫潤的校草同學還有這麼恐怖的一麵,突然發難時的爆發力驚人。彭滿滿錯愕了一會兒後,臉色迅速由青白轉為通紅。
他感到不甘,屈辱,還有一絲絲委屈。
不過是要張數學卷子,他怎麼會料到紀年反應會這麼大,還當眾對他動手。
人倒是沒受傷,但自尊心太受傷了!
彭滿滿緊抿著唇,眼淚汪汪,一手掰著紀年的手腕,發了狠地反抗。
“我說過……”紀年一字一句,聲音冷到了極致,道,“明天給你。”
“滾你媽!老子不要了!”被最好的兄弟這麼對待,彭滿滿心裡憤懣無比,受不了刺激地開口罵人。
霎時,紀年的眼神又暗沉了幾分,周身煞氣翻湧,手上不自覺收了幾分力。
彭滿滿大睜著眼,喉嚨裡哽了一下,臉色愈發地漲紅,有些呼吸困難。
程訣也是過了半刻才反應過來,簡直不相信是這兩人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