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沒去在意紀柏綸的臉色,看了眼地上的書包,提醒道:“鑰匙應該在那裡。”
紀柏綸沒辦法,隻好先去書包裡搜鑰匙,總不能一直把陸西拴著。
紀柏綸撿起紀年的書包找鑰匙的時候,陸西垂眸瞄向紀年的側顏,看到紀年嘴角淡淡的淤青,盯著看了許久。
“你會打他嗎?”
安靜的房間裡,陸西突然聲音淡淡地道。
紀柏綸停頓了一下,拎著書包站在原地,臉色沉沉的,慣常看不出情緒。
陸西屈起腿,架著手肘,一手扶著額,低聲道:“以後彆打他了吧……”
他看著紀年,眼眶裡漸漸有了潮意,也不期待紀柏綸的答複,隻管自己說下去,道:“他的性格,又不會因為被打就聽話,也不會怕你,打有什麼用?最多就是你自己發泄不滿……”
“我知道你們有錢人很忙,但能不能抽空陪陪他?他母親忌日的時候,為什麼不跟去?他小時候,是不是沒人管?他小時候很乖吧?”
陸西抹了把眼睛,喉間被熱氣哽得難受,不禁皺了下眉,道:“網上說,患狂躁症很煎熬,早點治好他,你們又不是請不起醫生。”
紀柏綸靜靜聽著,什麼話都沒說,這時也正好找到了鑰匙。
他把鑰匙拋給陸西。
陸西自己給自己解手銬。
紀柏綸走到床邊,看了眼紀年,睡得十分沉。
他又看向陸西,少年皮膚白,眼睛紅得很明顯。
紀柏綸斂眸思索了半刻,道:“他一放寒假就會出國,不會再回來了。”
陸西的手停了一下。
因為背對紀柏綸,隻能聽他事不關己地“哦”了一聲。
紀柏綸突然問:“你想出國嗎?”
陸西沒應聲。
“如果你有意向,可以送你們一起出去。”紀柏綸道,“費用你不用考慮,那邊的一切都會幫你們安排好,隻是需要你適應陌生環境……”
“不用。”陸西打斷他。
“喀嚓”一聲,手銬開了。
陸西轉了轉手腕,下了床。
他看了眼還在沉睡的紀年,對紀柏綸道:“謝謝,我走了。”
紀柏綸點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會傳達給他。”
“不然他總不死心。”
***
接下來的日子,陸西細數著寒假的到來。
中途,他去參加過肖瑞洋的葬禮。
肖瑞洋的父母穿著黑衣,襯得膚色愈發憔悴,眼睛裡已經沒了光。
陸西遠遠地看著他們,抱著一種虧欠的心理,終究沒有上前跟兩人說話。
陸西去肖瑞洋的靈堂前獻了一束花,看到照片裡的肖瑞洋笑得有幾分羞澀,之後便安靜地離開。
半個月的時間一晃就過去。
這天陸西休息,關在房間裡玩遊戲,但總是不專心,他會時不時地瞄一眼台曆上的日期。
因為今天是紀年離開的日子。
半下午的時候,陸西又進入了一局遊戲,隻是遊戲進行到第五分鐘左右,手機連著振動了兩下。
陸西瞄了眼手機,看到上麵的信息提示時,心臟卻砰砰直跳。
【紀年:在嗎?[微笑]】
【紀年:我正要去機場,經過你們基地,在樓下,方便出來見個麵嗎?】
陸西不管遊戲正在進行中,摘了耳機,抓起手機就衝出房間。
到了樓下大廳,陸西才裝模作樣地放緩腳步,然後,就看到了基地門口搶眼的某人。
看到陸西出來,紀年訝然地挑了下眉,隨即笑開,道:“這麼快?我以為要等好一會兒呢。”
陸西有些尷尬地低垂下視線,他看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下來了,忘了磨蹭一會兒,倒顯得自己迫不及待了。
隨即,陸西忽的意識到什麼,又抬眸看向紀年,脫口而出:“好了?”
紀年莞爾一笑,看著陸西時,眼裡有碎碎流光,像是有很多話要說,可好半天,也隻低聲道了句:“對不起。”
陸西可能明白紀年在為什麼事道歉,反而有些不自在,隻乾巴巴地應道:“好了就行……”
紀年上下打量陸西,很適時地轉移話題,道:“穿這麼少?不冷嗎?”
陸西出來得匆忙,沒換衣服,隻著一件秋天的單薄長袖t恤。
陸西道:“還好。”
紀年卻不覺得“還好”,當即脫了自己的厚外套,上前幾步,把外套披在陸西身上。
陸西身上驀然一暖,聞到了少年身上陽光輕熟的氣息,忘了拒絕。
紀年幫陸西披好外套後,卻沒有立即退開。
他動作故意放緩了,向內側拉了拉外套的衣領,雙手順著衣襟邊緣下滑,握住了陸西的手。
陸西隻覺心口都燙了起來。
紀年看著陸西的左手食指,輕捏了兩下,皺了皺眉,問:“還疼嗎?”
陸西無聲地搖頭。
“很抱歉。”近距離間,紀年抬眸看向陸西,道,“嚇到你了。”
陸西抿著唇靜默了一會兒,道:“去國外也好好治病。”
紀年笑了,似是有些無奈。
“對了。”紀年這時道,“聽我父親說,你不考慮出國嗎?”
陸西“嗯”了一聲。
紀年微笑著看著他,好半天沒說話。
陸西奇怪,問:“怎麼了?”
紀年搖搖頭,笑道:“沒什麼,就是來確認一下。”
說著,退開了兩步。
陸西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明白,如果不是還心存一線希望,又怎麼會想要再次確認。
紀年恢複開朗的模樣,看了眼手表,對陸西道:“那我走了,順路過來,跟你道個彆。”
陸西忍住沒有情緒外泄,道:“再見。”
紀年笑:“再見。”
紀年走到台階下時,陸西忽然想到外套還披在自己身上,連忙提醒一句:“外套!”
紀年回首看他一眼,笑意溫柔,道:“送你了,我箱子裡還有。”
陸西隻好作罷。
他看著紀年的背影,趁著人還沒走遠,沒忍住提高聲音問道:“還回來嗎?”
這次,紀年沒有回頭。
陸西以為紀年沒聽到,站在門口,心裡有些悵悵然。
可陸西往回走,乘上電梯時,手機的信息提示音響了。
陸西拿出來一看。
【紀年:不回來了。】
陸西輕抿住下唇咬了咬,大概是心理有過預期,沒什麼反應。
接著,又來了一條信息。
【紀年:我永遠愛你。】
陸西捉住紀年的外套衣領,將下半張臉往裡麵埋了埋,聞著殘留在上麵的紀年的氣息。
他一直盯著最後那條信息看,隻是突然間眉眼一動,抑製不住地哭了起來。
***
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滄市的冬天愈發濕冷起來。
在這樣的天氣裡,陸西早早地睡下了。
然後,陸西夢見了久未曾憶起的前世。
夢裡似乎是個工作日,街上沒什麼行人,他徒步行走,去往陸南住的小區。
小區裡也沒什麼人,他就順著那條主乾道,經過岔口時左拐,進入左手邊的第一棟樓,一單元。
因為是有些年歲的社區,最高六層,沒裝電梯。
陸西沿著樓梯上了樓,掏出備用鑰匙,開門。
“哥。”他喚了聲。
無人應答。
房間裡很昏暗,即便是大白天,也拉著窗簾。
陸西換好鞋,走進屋內尋找。
他正要途徑客廳前往臥室,突然,眼角餘光瞄到陽台上有人。
陸西偏過臉看去——
陸南坐在陽台的圍欄上,正回首看著他。
男人的表情裡透出意外,似乎是沒料到他會出現。
“哥?”陸西直覺不對勁,想走向陽台,腳卻拔不動。
接著,陸西眼睜睜看著陸南的表情由意外變為愧疚,最後變為了解脫。
陸南微微一笑,看著他道:“陸西,對不起,我撐不下去了。”
說完,縱深一躍。
現在明明是青天白日,可刹那間,陽台外麵轉為了黑夜,下起了傾盆大雨。
陸西站在原地失神了許久。
等回過神,他慢慢走向陽台,來到圍欄前,緩緩朝樓下看去。
紀年睜著蒼灰的眼,倒在血泊中,大雨不停地下。
“咚咚咚!”
有人在敲門。
陸西站在圍欄前,往客廳裡看了眼。
“咚咚咚!”
敲門聲愈發緊急了。
“陸西!”
有人喊他。
陸西刹那間驚醒,耳邊是嘈雜的雨聲,壓得他有些喘不上氣,一時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咚咚咚!”
“陸西!在嗎?!”
意識回籠,陸西自床上坐起身,看向門口,發現是真的有人在敲門。
陸西打開燈,下床。
門開了。
看到門外的女人時,陸西呆滯了一下,怎麼都不可能想到會是她。
來者是陳姨。
女人渾身濕透,頭發散亂,沒了平日裡的端莊優雅,看到陸西時,一把握住他的手,哭喊著道:“紀年不見了!!!”
陸西剛醒,有些反應不過來,茫然道:“他……下午上飛機了……”
“沒有!沒有!沒有!”陳姨聲音嘶啞,束手無策道,“哪兒都找不到他,下午上飛機前他騙保鏢去趟衛生間,然後就不見了,我們已經找了一晚上……”
看陳姨這樣,陸西不禁也著急起來,但他現在一頭霧水,又沒有更多的細節,隻想先把陳姨安撫下來,道:“紀年不是小孩,不會有事……”
“不,陸西,求求你幫忙找到他……”陳姨出聲打斷陸西,滿眼裡都是心疼,道,“紀年現在很危險……他有躁鬱症。”
“他進入抑鬱期時,隨時可能自殺。”
陸西隻覺得腦子裡一聲巨響,有什麼平地炸開。
——“不回來了。”
——“我永遠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昖間和謝邃的3顆雷~ joke 而已#和雁崇京的地雷~一葉飄零不知秋的火箭炮~尼祿醬的兩顆手榴彈~
感謝姐妹們的營養液投喂~
輕點噴,拜托了,我寫東西真的慢,來不及,給您們表演個鞠躬,消消氣。